梓顏一個人又在殿中立了半晌,文泰三番兩次地在門口探頭探腦,最後實在忍不住,問道:“太後是何來意?”
“道出我心中所想罷了。”梓顏輕輕回了一句,又問:“可以麻煩你傳人來給我備香湯沐浴麼?”
伽楠本就命他們好生侍奉,文泰哪能不清楚主子的意思,應了聲:“使得!”便去差人。
梓顏移步到那幅畫像下,看了一會,又輕輕撫摸,見畫像的落款是“大曆聖聰十一年重陽成此畫以贈舅氏”,突然若有所悟,今日的一切或許皆源於這幅畫……
想那一年的重陽,聖聰帝樂無極明顯是衝著她而來,當時連林清獻都以為先帝曾在宮中見過她,才會到林府赴菊花宴。卻原來,樂無極隻是看到了伽楠畫的一幅畫!
當時才十五歲的少年是用了怎樣的心思來畫的啊?梓顏沿著毫不褪色的墨跡勾勒著畫上人細致的麵龐,輕鎖的眉頭一路摩挲,歎了口氣。緣分天注定,世間之事,何為因何為果,又有誰能說得清……
死!說不定是她最好的結局,就算現在她憔悴如斯,伽楠也是愛著她的,此生無憾了。
宮人們抬進浴桶的時候,發現這個被廢的皇後麵露微笑立在畫前,不由好奇,一個個眉來眼去的猜測裏頭的緣故。
梓顏沐浴更衣罷,坐到鏡前仔細地梳好了頭發,人雖已比黃花瘦,但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卻絲毫沒有變。她小心地在兩頰上勻上胭脂,淡淡掃了掃蛾眉,鏡中照出一個容顏如玉的美人來。到底現在還年輕,底子還在,雖然病中瘦弱,稍稍修飾一下完全就遮蓋了一臉的菜色,依舊是明眸皓齒。但她想到人活下去,終有一日會花殘粉褪,在花季死去便永遠是美好的樣子留在他的心中,不由對鏡一笑,插上了一付花鈿,心中底定,反覺一身輕鬆,唯一不放心的還是嬰齊。
雅各特木爾在梓顏沐浴之時已經帶嬰齊回來,在殿前教他打拳,小嬰齊學得十分認真。
梓顏靠在門上看了一會,嬰齊一個旋身踢腿看見了她,立刻叫著跑了過來。
他已是滿頭大汗,文泰在一旁遠遠看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沒有上前。
“嬰齊真用功。”梓顏取出手帕輕輕拭去他額上的汗水,柔聲讚著。
“我要學好武功,長大了保護娘親,不讓任何人欺負你!”嬰齊捏起拳頭,小臉兒通紅。
梓顏一陣心悸,想自他出生以來母子二人一步未曾離開,如今卻要永訣,對小孩子來說,實在殘忍,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嬰齊已經發現了,小手撫上梓顏的臉頰,嬌聲道:“娘親今天好漂亮,可不要哭鼻子弄花了臉哦!”
梓顏見嬰齊一副水仙花童的模樣,可愛無比,年紀雖小,竟已懂得安慰自己,再也遏製不住,一把抱住他痛哭了起來。
雅各特木爾發覺梓顏舉止十分異常,也不知是因何緣故,不禁皺起了眉。
好在宮女們備好了膳食,上來催請,有一個說話還很機靈,道:“娘娘快別傷心了,當今皇上心地善良,接你們母子到此居住,日後必會善待你們的,快請用膳吧!”
梓顏也覺失態,收了淚拉嬰齊一起吃了些點心,這一天打起全部的精神陪著嬰齊練字,將舊日為他準備的衣服鞋襪全叫宮人們去尋了來,一件件地收拾好,看缺了什麼,就在桌前細細地寫在簽子上,一直忙到傍晚,嬰齊困了小憩,雅各特木爾才從門口走過來木樁一般站到她麵前。
“發生了什麼事?今天早上那個女人來說了什麼?”雅各特木爾單刀直入。
梓顏瞧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異族人,很是歉疚,又不能對他說明真相,隻能淡淡笑道:“你這模樣,好像審問犯人一般,不如坐下,我們許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雅各特木爾做久了她的侍衛,竟覺拘謹,手心明明沒有汗水,還是不自覺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在炕上的小桌對麵坐了下來。
梓顏從茶壺中倒了一杯水雙手捧給他,鄭重地道:“多謝你背井離鄉,到大曆來照顧我好幾年。”
雅各特木爾一陣激動,想說:“隻要看到你好好的,別說背井離鄉,就算要了我的命去,也是心甘情願。”不過他向來不善言辭,隻是低下頭掩飾自己的激動,雙手接過潔白的瓷杯,一仰脖子,連茶帶葉一口吞了下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