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楠並沒有回頭,右臂一展,身上穿的黑衣就向蟬衣般褪了下來,漫空舞成一團黑雲,將來人打過來的暗器全都收進了衣服裏。他脫去黑衣之後,露出裏麵的金色甲胄,在眾多的燈火映照下泛起冰冷的光。
“是——”樂無極指著他,突然大叫了一聲:“你這孽障!”
空中人也已落地,居然是溫潤如玉的東海王子樂殊,在這初冬之際,他身上隻著了一件中衣,似乎是匆匆趕來,見皇帝這麼說,他對著還被黑巾擋著麵部的伽楠道:“莫非,莫非是殿下……”
樂伽楠“刷”地將麵巾揮落。
梓顏望去,見他清瘦了許多,麵上滿是風塵之色,嘴唇幹裂,頭發本來綁在頭頂的太子冠中,但是此際有許多已經掉了出來,散亂在夜風裏,輕輕飛舞。
這個淩亂在風中的金甲少年,依然是震懾人心的美,卻是美得淒涼。看見他的模樣,梓顏可以想象出這一路他是多麼急切地打馬回京,也許他不眠不休隻為求一個真相,卻不知真相是如此令他傷心,就算在火光下,也可以發現看出他已經臉孔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梓顏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直至咬出了血來,才能克製自己飛奔上前抱著他大哭的衝動。
圍在四周的侍衛們見是太子殿下,立刻解除了戒備狀態,大概以為有什麼緊急軍情,連忙都跪下行禮。
樂無極冷冷道:“見了父皇也不行禮,夜半闖宮,在皇家是何等大忌?你就不怕定你個謀逆之罪?”
樂伽楠仰首對著夜空靜默了片刻,他其實在極力控製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此時用傷心二字已不足以表達出他的心情。他自聽到皇帝大婚的消息起,就知道娶的必然是梓顏。於是他不顧前線正在打得熱火朝天,不顧與父皇的軍令狀,翻越千山萬水,不知跑死了幾匹駿馬,這才回到京中。
冷靜下來的時候,他也怕弄錯了,曾經先探文府梓顏的閨房,又還分別去問過伯彥查那和文泰二人,盡管伯彥查那和文泰都說是梓顏自願的,她現在當皇後不知道當得多麼有滋有味,他都是不相信的。這其中必然有他們不清楚的內情,他認為梓顏必然是被逼才會如此……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不管搶奪她的是什麼人,他都會把她帶走,就算她是皇後也罷,就算她被設計得失身了也罷……他都能夠接受,大不了他不當這個皇太子,兩人遊劍江湖,未必是一樁壞事。
可是現在,他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父皇和她一同出來,她還披著父皇的衣服,而皇帝卻隻是一身就寢的絲袍,這畫麵讓他嫉妒失望得發狂,口中全是苦味。是了,不單單是嫉妒,裏麵更多的是失望……他全心全意,不介意她已嫁過林清獻,為了她一而再地傷母妃的心,為了她也不怕與父皇反目與作對,為了她把江山視為糞土……
可是他的愛,原來這麼一文不值!
如果一開始她看不出他是誰,站在那裏不言不動還倒罷了,現在幾人長久的靜默對峙中,她卻沒有半點過來的意思,他的心在最後的等待中一直一直地往下沉,直至沉到了穀底。
“自古以來,太子持械入宮都是大忌!哪一個皇太子闖宮之後有好下場的?朕聰明穎悟的愛子……真的不懂麼?”樂無極再次逼問,聲音似乎空洞而遙遠。
聞言伽楠忽然低下頭來,慘然一笑:“但憑父皇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