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市比她想象的熱。
從出租車上下來,熱浪似的夏風濃稠又沉悶,一波一波的貼在皮膚上。
盛風將行李箱從後備箱裏拽出,耳機裏細微的電流夾雜著女人的譏嘲,也一聲接一聲的鑽進她的耳朵裏。
“地址發到你手機上了,學校也給你聯係好了,今天就開學,你自己去報道吧。”
“從此以後我不會管你了,你是沿街乞討還是自甘墮落的混日子,都是你自己選的。”
“還有,我很忙,沒時間去處理你在學校惹的麻煩。”
“要是哪天你被退學了,就按照咱們之前說好的,自己滾去德國待著。”
盛風拖拽行李箱的掌心已經黏濕一片。
烈日當空,她環顧四周,找了處陰涼的樹蔭,薄瘦的後背往樹幹上一靠,旋即低頭,點開手機裏對方發來的地址,開始導航。
電話裏的女人還在繼續,聲線像淬了冰的刀子,薄涼又冷硬:
“盛風,這次是你自己要求的,別再說是我逼你的了,好心當成驢肝肺,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有你這麼個討債的女兒。”
聽到這話,女孩眼皮微微顫動,一股實質化的躁鬱憋在心口怎麼都透不出去。
她漫不經意的回了句,“那我這輩子多造點兒孽,爭取下輩子讓你給我當女兒,你好討回來。”
電話那邊沉默幾秒,用力掛斷電話。
盛風扯了扯唇,摘掉耳機的那一刻,停在枝頭不明方向的蟬鳴和路邊刺耳喧囂的汽車鳴笛一起交錯著湧來。
半眯著眼適應了會兒這陌生的城市,就把耳機揣進外套口袋裏。
按照導航,拖著行李繼續費勁的往前走。
穿過繁榮的街道視野開闊起來,這條街正限流,穿行的車也稀疏不過兩三輛。
往前走了三百米左右,忽然傳來鬧哄哄的吵鬧聲,盛風從手機屏幕上抬眼掃過去。
幾十號穿著不同校服的學生,正烏泱泱的擠在路中央。
藍白校服為首的那人緊攥掃把,怒火中燒的叫罵著,“二高的,你們真是夠了,你們學校的垃圾往我們這扔什麼!”
黑白校服為首的那人把掃帚往肩膀上一搭,下巴抬得高高的,“那是你們學校的垃圾,當然要往你們學校裏掃了,再說了,垃圾配垃圾不是應該的嗎。”
“你特麼說誰是垃圾!”
對方一臉挑釁的跟旁邊的人笑,“呦呦呦你看他還急上了,要不要爸爸哄哄你們啊。”
一高二高原本是一個整體,作為省內占據麵積最大、師資力量最強的高中,不少市區都往這所學校輸送尖子生,後來隨著發展,逐漸劃分成了兩個校區。
再到今天,已經演變成了一高、二高。
據說,這兩個高中的校長是親兄弟,這些年在升學率和各種競賽的獎項上暗暗較勁,連帶著兩校學生之間都互相看不上對方,私底下發生過不少次衝突。
這次衝突的原因很簡單,有些手賤的同學,往一牆之隔的臨校扔垃圾。
這誰能忍?
對方也不甘示弱的扔了回去。
最後這扔來扔去的,垃圾滿天飛,就演變成了現在兩方的值日生出來幹仗的架勢。
旁邊幾個女生著急的喊:
“你們不要再打了,大家有話好好說啊。”
“別打了別打了,要是被老師發現,你們都得挨處分!”
“蕩哥,你快勸著點吧。”
戴袖標的女孩應該是學生會的,急得快哭了,向不遠處坐在路邊的少年求救。
另外幾個扯著嗓子的女生,邊喊‘別打了’,邊臉頰微紅的偷偷看他。
盛風也順著那些女孩的視線看過去,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幾秒。
心想,這人挺會挑地方的。
日頭正盛,不知道他哪來的椅子,此刻坐在梧桐樹下最幹淨陰涼的地方,半明半昧的光影裏,一條長腿的腳腕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沒骨頭似的靠在椅背上,坐姿鬆散而囂張。
身邊站著一瘦一胖兩個男生,穿著藍白校服,像是他的保鏢,一個手裏拎著兩個背包和外套,另一個正用課本給他扇風。
而他呢,腦袋戴著一頂煙灰色的字母鴨舌帽,帽簷壓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這個距離,盛風隻能隱約看到他線條分明的下頜角,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那戴袖標女孩說得話,菲薄的唇玩世不恭的揚著,完全是看熱鬧的模樣。
禍害。
第一念頭。
盛風收回眼神,避開雞飛狗跳的兩撥人,單手滑亮了屏幕,按照導航繼續往前走。
誰知兩撥人吵得越來越凶,不管手裏拿著什麼東西,都朝對方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