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昆侖橫亙大地,蜿蜒如巨龍,昆侖山以北,便是鐵額人繁衍生息的大草原。.草原自西向東綿延數萬裏,似穹廬,地廣人稀,鎮海關一戰後,鐵額人隻剩下契丁韋鶻高延陀三部,逐水草遷徙,以放牧為生,草原之上狼群出沒,巡哨的鐵額騎兵隊來去如風,來時塵土飛揚,馬嘶人歡,去後日月空照,青草寂寂。
高延陀部的大祭司祈骨還活著,他已經老得不能再老了,整躺著不動,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一張皺巴巴的老皮披在骨頭上,頭發牙齒掉光了,連眼睛都睜不開,隻能喝馬奶羊奶吊命,偶爾吃一次肉要用木槌捶爛了,搓成丸,像吞服藥丸一樣用奶送下去。
但他還活著。
許多年前,祈骨就這樣奄奄一息躺在帳篷裏,草原上年青少壯的勇士死了一波又一波,連可汗拔木薩都歸了,他還有氣無力地活著。
從來沒有一個鐵額人活得像他一樣久,在草原上,衰老就意味著死亡,意味著給年輕後代騰出空來,即便是鐵額諸部的可汗,也沒有幾個能頤養年,老死於帳篷中,他們不是死在征戰的馬匹上,就是死於背後的黑手,這些黑手來自野心勃勃的部將,或是同樣野心勃勃的王子。
祈骨還活著,是因為他年輕時非常狗血地墜落山崖,抱住橫生的鬆樹,誤入仙人留下的洞府,找到了三顆丹藥,一枚爛銀指環,一篇百餘字的要訣。丹藥延年益壽,不能阻止衰老,要訣祭煉指環,不能直指大道,祈骨的機緣僅限於此,這番奇遇讓他坐穩了高延陀部大祭司的位置,深得拔木薩的信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還不足以確保他在拔木薩死後繼續安享榮華富貴。
好在他有眼光,有遠見,收了個好徒弟。
祈骨的徒弟是拔木薩的幼子榷丁,榷丁的母親是擄來漢人奴隸,難產而死,他自幼不被重視,倍受幾個兄長的排擠,幸運的是,他的出身注定了無法繼承高延陀部可汗之位,反倒得以遠離爭鬥的漩渦,安安心心跟著祈骨修習巫術。
榷丁是個有見識的人,趁著父王身體康健,祈骨還是位高權重的大祭司,辭別可汗和師尊,帶足了黃金,孤身一人遠遊中原之地,踏遍雄關都城,走訪名山大川,與一幹左道散修交好,各取所需,習得了幾手旁門法術,俱是不入流的三腳貓,隻能唬弄人而已。榷丁心中清楚,雖財帛動人心,但錢財能換來的法術,最多也就這種程度了,真正高深的玄門正術,莫無緣一見,就算到手,以他的資質也學不來。
人最要緊的是有自知之明,不是嗎?
榷丁在中原逗留了十多年,漢人的地方雖好,終非久留之地,他散盡千金,身無分文,身邊的青眼翻作白眼,他也不甚在意,動身回到了生他養他的鐵額草原,回到祈骨身邊,盡心侍奉師父。經曆了一番遠遊,榷丁眼界大開,性子亦磨去了棱角,有了幾分溫潤之意,祈骨考驗了數回,見他心誠,便贈與他一枚仙丹,將衣缽傾囊相授,悉心指點,毫不藏私。
在拔木薩死前的一年,祈骨力主榷丁接替他成為高延陀部的大祭司,並不惜下狠手,為他掃平一切障礙,榷丁也爭氣,憑著從中原學來的旁門左道,力壓諸位師兄弟,順利登上了大祭司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