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嶺太乙穀,金三省從入定中醒來。. . 按時節推算,本該是春光明媚,鳥語花香,但空被濃密的煙塵籠罩,四季隻剩隆冬,寒風肆虐,不見日。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他輕輕撫摸著膝頭的飛劍,若有所思。
二尺七寸長的一柄飛劍,藏於鞘中,不露鋒芒。這柄劍是阮師親手交給他的,叮囑他用心祭煉,切莫辜負祖師的遺物。所謂劍種易得,飛劍難求,劍修擇劍,飛劍亦擇主,愈是強大的飛劍,對主人的選擇就愈挑剔。幸運的是,阮師鄭重其事傳下的這柄飛劍與他兩相契合,甚至可以渾然成,祭煉之時從心所欲,無不如意。
但他心中總有些隱約的缺憾,似乎少了什麼。
阮師全力栽培他,東溟城的靈丹妙藥流水般送到他手中,金三省被藥力逼著一路狂奔,突飛猛進,順利突破了劍氣關,不等修為稍加鞏固,便向著劍絲關推進。金三省隱隱覺得,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很多事阮師沒有明,但他感覺得到。
地裂橫貫昆侖山,南鬥六星從而降,人間瘡痍,民不聊生,他的預感得到了確認。
金三省將飛劍收入劍囊,起身離開太乙穀,沿著山路走出接嶺,徑直來到赤星城中。
師承昆侖,長老之徒,怎麼都是神仙一流的人物,可金三省並不喜歡東溟城。也許是從底層一步步走到今的緣故,他對凡人有一種然的親近,跟高高在上的“同類”打交道,反倒是一種負擔。雖然在櫃坊的那些日子,他長袖善舞,左右逢源,能夠把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很好,但他內心深處,更願意在赤星城的大街巷閑逛,品嚐世俗的食物,跟凡人聊。
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擔憂,恐慌,焦躁,瘋狂,負麵的情緒彌漫在城池的每一個角落,撕去溫情脈脈的偽善麵具,人心的脆弱和自私暴露無遺,讓他為之惋惜。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生命是上蒼饋贈的禮物,得到固然欣喜,失去也無須留戀,能夠到這個世間走一趟是一種幸運,而親眼目睹末日的降臨,更是幸運中的幸運。
黑暗的空下,街道冷清,燭火亮起點點微光,城池投下濃厚的陰影。金三省走了一陣,覺得寒磣得慌,一歪腿,拐進常去的那家興福酒樓。掌櫃的姓楊,見到熟客,臉上堆滿了笑,歡喜地將他迎入內,好酒好菜親自伺候著,拐彎抹角打聽這場禍事什麼時候過去。
山中修行甚是清苦,金三省每隔數月便到赤星城中逛一圈,散散心,到興福酒樓喝幾杯淡酒,吃兩口人間的煙火食,權當是緬懷過去,不忘出身。一來二去,他跟掌櫃的熟稔起來,楊掌櫃知道他是東溟城的修士,特意為他留了雅座,加倍心伺候著,得了不少錢財,也因此跟金三省結下了一份善緣。
金三省瞅了他半晌,提點道:“你這家酒樓,還有金銀細軟,能出手就出手,越快越好,都換成耐饑易攜帶的幹糧吧……”
笑容凝固在楊掌櫃的臉上,仙師這是在暗示他,災將綿延不絕,直到世界盡頭,家當資產會在不久的將來變得一錢不值,有口吃食,活下去,保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