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是鬼節,依照慣例,東溟城閉城一夜。複製網址訪問 肆廛、櫃坊、銀鉤坊、沉默之歌、赤星功德殿盡皆關閉,修士紛紛撤出鬼城,散入赤星城中。
這一夜,地脈之氣席卷東溟城,城池內外煥然一新,百鬼夜宴,一個個如淋甘露,嘎嘎尖叫,發泄著鬱積整整一年的憤懣。
狂歡持續到子夜時分,鍾聲悠悠,一百零八記,響徹地,鬼物嘎然止聲,盡皆辟易,東溟城成為一座空城。清冷的月光下,鍾樓的門“吱呀”一聲推開,楚佑形單影隻,一步一挪,心翼翼走在寂寥的長街上。
本體已滅,分身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隨著時光推移,逃不過湮滅的厄運。好在楚佑的這具玉清化身藏在鬼城深處,得地脈之氣滋養修複,總算還熬得下去,但過往的記憶卻留不住,一點點散失殆盡,時至今日,他恍惚記得自己的名字,卻不記得自己做過些什麼,萬丈豪情,恩怨情仇,一並隨風而逝。
為了悉心保養這具殘破的分身,他整日介躲在鍾樓之下的墓室裏,靜靜汲取地脈之氣,唯一的消遣,就是為城主製作“飛錢”。這麼多年過去了,“團縛”的“一分”,“後高手縛”的“五分”,“龜甲縛”的“一角”,“直臂縛”的“五角”,這些額的“飛錢”已經不再使用,市麵上麵值最的是“蟹縛”的“一元”,而流通最廣的,是“逆團縛”的“五元”、“後手觀音”的“五十元”和“蘇秦背劍”的“一百元”。
楚佑不知道他隨手製作的這些“飛錢”,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何等巨大的改變,他已經老朽不堪,什麼事情都記不起來,“鬼王”的稱號,也早在十多年前,由徐壺頂替上去,曾經的渡劫期大修士,太一宗風雷殿殿主,如今隻是一道無人知曉的影子。
隻有在每年的七月十五,地脈之氣最盛之時,他才離開棲身的墓室,躑躅走在東溟城的大街巷,看一眼他賴以存身的城池,然後,在光微亮之前,再次回到地下,度過孤寂的又一年。
忘記就忘記吧,活著就好,呼吸是老的恩賜,每年有那麼幾個時辰,走在空曠的城池裏,看著自己的影子深深淺淺,橫一道,豎一道,已經足夠了!
信步閑逛,不知不覺來到了東溟城的中心,空空蕩蕩的一個校場,圓月高懸於頭頂,大如銀盤,清輝匝地,不遠處的石雕,噴泉,水池,台階,一切都顯得那麼違和。
水聲喧嘩,在寂靜的夜顯得格外突兀,今年的鬼節,注定與以往不同。
楚佑望了許久,揉揉眼睛,忽然看見石雕後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輪廓有幾分眼熟,他應該記得對方的名字,可腦海中卻一片空白,怎麼都想不起來。
那人彎下腰,操起幾把水送到嘴邊,喉結滾動痛飲數口,忽然縱身一躍,手中多了一柄不足三尺的古劍,輕輕巧巧插入石雕內,直至沒柄。刹那間,無數雙凶悍的眼睛在星空下亮起,血紅,慘綠,蠟黃,絳紫,此起彼伏,目露凶光,那些石雕的妖獸宛如活轉過來,無聲地咆哮著,妖氣衝而起,直插霄漢,群星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