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冷靜的人,冷靜到……近乎冷漠,他不會狂熱,不會全身心地投入,男女之情,隻是淺嚐輒止。是因為薄,還是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抑或隻是怯懦,單純地害怕受傷?不過一心追尋大道的劍修,不正該如此麼?餘瑤輕輕歎了口氣,鼻子發酸,眼淚蠕動著劃過臉龐。
自怨自艾了一陣,她收拾起傷感,強撐著爬起身,胡亂整理一下儀容,慢吞吞走出靜室。寒風撲麵而來,刺骨的冷,她裹緊衣衫,扶著欄杆極目望去,流石峰籠罩在一片濃稠的黑暗中,與山融為一體,眼前的蒼茫讓她生出湧身躍下懸崖的衝動,這念頭一旦升起,就無從排遣,她把半身探出欄外,風撩動她淩亂的頭發,衣袖獵獵,整個人仿佛失去了分量,漂浮在地間。
跳下去,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什麼都能忘記,唯獨不能忘記仇恨。”郭臨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蠱惑,又像逼迫,她打了個寒戰,心中刺痛不已。
在黑夜中,她突然看到了火光,溫暖而明亮,聽到了木片爆開的劈啪聲,嗅到縹緲的香氣。
餘瑤扶著牆下樓去,推門走進廂房旁狹長的廳堂,她看見郭臨川正蹲在鐵爐邊神地燒火烹茶,赤紅的火焰在他掌間搖曳,一忽兒拉長,一忽兒搓圓,不停變幻成形狀,風從門外直灌進去,被無形的牆壁擋住,沒有絲毫影響。
她向一旁的老孫頭點頭示意,放輕腳步走到郭臨川身前,靠在柱子上,目不轉睛看他的一舉一動。
火焰穩定下來,將茶壺團團圍住,元氣在他十指間往複流動漸轉淡,由赤紅變為蒼白,頃刻之間,白氣突突冒出,茶壺中水沸,茶香四溢。
郭臨川撤去火,提起滾燙的茶壺,心翼翼倒了兩碗熱茶,一碗給老孫頭,一碗隨手遞給餘瑤。
老孫頭先看茶聞茶香,末了淺淺咋了一口,點點頭:“這次成了,火候剛剛好,比前幾次好多了。”
“浪費了不少水和茶葉,總算有些長進。”
著,郭臨川直起身,這才打量著餘瑤,招呼道:“你醒啦!”
睡了多久?”餘瑤雙手捧著茶碗,湊到嘴邊,卻不忙著喝,任憑熱氣騰在臉上,深吸了口氣,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整整五,比上一次長多了。”
“是啊,長多了。”
二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老孫頭知趣地捶捶腰,嘀咕了一句:“年歲不饒人,老了不濟,早點去歇息了……”他佝僂著身軀,頭也不回離開,順手把門掩上。
郭臨川潑去壺中殘茶,重新換了水和茶葉,坐在鐵爐上慢慢煮著,這一次,他沒有刻意控火,任憑火舌撥撩著茶壺,走到餘瑤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秀發。“身體怎麼樣?有什麼不適嗎?”他問。
“有點累,歇一陣就好了,應該沒事。你呢?”
“我也沒事。清明在我泥丸宮中留了一道劍氣,那在玉海中,劍氣激出,把赤腹毒蛛劈成兩半……倒是你,我問了清明,他你修煉體質屬煉玄又不得法,強行催動劍訣,有害無益。”
餘瑤笑著搖搖頭,幽幽歎息道:“我知道,當初報仇心切,修煉玄時一味取巧,用了個速成的法子,根基沒有打紮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辦法還是有的,若能找到暖玉之類的純陽之物,常年掛在胸口,能夠調和消除玄的弊端。”
“暖玉嗬,這種東西很難找的……”
郭臨川察覺到她有些意興闌珊,略加思索,便猜到她的心思。即使再堅強的女人,也希望得到嗬護,何況她隻是自認為堅強,用仇恨逼迫自己堅強。一個能被“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感動的女子,心思纖細,又能堅強到哪裏去?
他心中生出些許愧疚,張開手臂,默默將她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