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熊膽怎麼收(2 / 2)

郭臨川扒下鼠皮,開膛破肚,把紅肉穿在樹枝上,搭了一個簡陋的支架,架在火上慢慢烤。套子上半死不活的獵物,他也沒浪費,脖頸上開個窟窿,用藤條穿了,帶回去給同伴打牙祭。

肉熟了,脂香四溢,郭臨川整個丟給青狼,讓它吃個暢快。看著老朋友狼吞虎咽的樣子,他想,這青狼,大概也開竅成吧!

郭臨川用投槍挑了七八頭錦文鼠,翻過崖頭回到苦汲泉邊,青狼沒有跟來,它吃得腰滾肚圓,找地方消食去了。

腹中饑餒難當,但飽食不利修行,他猶豫了一下,湊到泉邊喝幾口水,取出錦文鼠的內丹丟進嘴裏,直著脖子一咽,滴溜溜滑下肚去。

舌尖上殘留著腥臊的味道,緊接著,腹中突然燃起一團炙熱的火,郭臨川悶哼一聲,一頭栽進苦汲泉中,身體扭曲,四肢無意識地抽搐著,青筋暴起,痛苦不堪。

冰冷的泉水把他吞沒,意識泯滅,內丹化作充沛的元氣,縱橫決蕩,像利刃一樣刮削著身體,閉塞的竅穴逐一打開,渾身經絡逐漸變堅韌,就像泥胚在烈火中焚燒成型。

非人的痛苦持續了一柱香,力量重新回到四肢,他猛地撐起身體,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胸腔像皮橐一樣劇烈起伏,腦子逐漸清醒過來。

成敗在此一舉。他手足並用,強迫自己爬到泉邊的白石上,盤膝坐定,擺出五心朝的姿勢,依照荀冶傳授的法門,引地元氣入體。

錦文鼠的內丹改善了他的體質,一舉衝開一十八處閉塞的竅穴,貫通陽蹺兩條經脈,元氣攝入體內,不再隨氣血消散,而是沿著陽蹺脈和脈往複循行,凝結為一點細微的輕輕巧巧落在丹田中。

過了許久,郭臨川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自覺眼目清涼充沛,全無饑餒不適。他心頭閃過一個怪異的念頭,錦文鼠吸收r開竅成概是同樣的感覺吧,這一星半點地元氣的在人身則是道胎,在妖獸則是內丹,人妖之別,其實並不涇渭分明。

他咧開嘴笑了兩聲,覺得這麼想有自我貶低之嫌。

在苦汲泉邊又坐了一陣,郭臨川動身下山,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眼力比以往看得更遠,更清晰,腿腳也比以往更有力。

回到山腳下偏西,晚霞似錦,師兄弟們一個個忙著收拾行李,他們被告知明一早離開仙都派,由荀冶護送他們回鄉。

遠遠望見郭臨川背回一串“血食”,他們歡呼起來,番薯吃得嘴裏淡出鳥來,臨走之前有機會打牙祭,實在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平時相熟的同伴熱絡地迎上前,從郭臨川手中接過錦文鼠,拍打著他的肩膀以示好感,七嘴八舌問他從哪裏弄來的。

郭臨川半真半假他運氣好,在都峰遇到一頭孤狼,緊趕慢趕,半沒攆上,反倒撞見一窩錦文鼠,順手逮了回來。

大夥兒聽了都很高興,剝皮的剝皮,燒水的燒水,郭臨川冷眼看著他們,心中既沒感到慶幸,也沒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孫二狗,鄭永祥,胡鏞,曹近仁……他們有的是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農夫,有的出身官宦世家,錦衣玉食,有的是商販子弟算計,他們有的質樸,有的機敏,有的頗有心計,但出身也好好,在仙道路上,這些都毫無差別。橫在他們跟前的,隻有一道坎,跨得過,海闊空,跨不過,仍然掙紮在凡塵。

他們全都是失敗者。

不過,郭臨川捫心自問,自己就成功了嗎?是的,荀冶指點他機緣,他努力過,僥幸抓住了,踏出了關鍵的第一步,但是然後呢?他能在仙道路上走多遠?五十步?一百步?與他們相比,又有多大的差別?

得與失,幸與不幸,沒有人真正看得清楚。

鍋中煮著番薯和鼠肉,香氣四溢,火光照亮了一張張熟悉而陌生的臉龐,郭臨川悄悄退到裏,心中思緒萬千。他信步走到月牙潭邊,舉頭仰望雲霧繚繞的仙雲峰,那裏才是仙都派掌教和親傳弟子潛心修煉,指點後輩的地方,終有一將踏上仙雲峰,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到那時,又會有怎樣的際遇?

廚房傳來了同伴的喧嘩,遙遠縹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那些愉快和不愉快的往事,這一刻都淡出記憶,隻留下淡淡的感傷。郭臨川揀起一塊石頭投入水潭裏,低聲哼唱道:“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

荀冶負手站在他身後,心想,這是什麼曲子,軟綿綿的,從來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