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繃得太緊容易斷,一張一弛才是文武之道,申元邛偶然路過建南,一時動了思鄉之念,入城稍作停留,略事消遣。走過路過不曾錯過,他在朱骷髏茶坊品嚐大小龍團時,恰逢一輛香車駛過紅塵陌路,白馬神駿如龍,伴當雄姿英發,重簾之後分明透出一縷道法的氣息,那二十七頭大妖與之相比,無異於小巫見大巫。
申元邛不動聲色喝完茶湯,問了茶博士才知,香車之中乃是臨湖軒頭牌花魁薑幼儀。
當天傍晚,申元邛前往臨湖軒當了一回出手闊綽的恩客,卻未能見到薑幼儀。此女色藝雙絕,豔壓群芳,見不見客全憑心情,她隻是寄居於此,連臨水軒的主人都客客氣氣,賣她幾分麵子,不願過於逼迫。申元邛退而求其次,叫了一位花名“陳雅仙”的倌人,在她房中盤桓一夜,聊了會薑幼儀之事,暗中探查,卻並未察覺妖氣。
申元邛稍有些猶豫,那薑幼儀道法不淺,隻怕有幾分神通手段,一時半刻未必拿得下。若她是妖身,當眾逼出原形,以降妖除魔為名,也說得過去,就
怕她是人身,少了一層大義名分,花魁被人欺上門,激起公憤,引來佛道二門插手,羊肉沒吃到反惹一身騷。他從始至終都沒顧忌過,打殺人身抽取神魂,會不會有幹天和,唯一考慮的僅僅是利弊得失。
他出身凡間,亦非天性涼薄,走到今日這一步,卻是前世性命中種下的道法使然,天地不仁,滅情絕性,碧霞子香消玉殞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錫林山一戰更讓他察覺到天地的微妙變化,排斥天庭,親近己身道法,在與天庭開戰前,此界是他最根本的立足之地,關係到他修持的資糧所出。
申元邛琢磨著見她一麵,摸摸薑幼儀的底再做打算。觀鶴樓偶遇鄧元祥,他隨口提了一句,有棗沒棗打三竿,並沒有抱太多希望,天庭道法點染,大隱隱於市,豈是區區一介掌櫃能居中說項的。
夜色籠罩春申湖,籠罩建南城,也籠罩整片夏土。長夜漫漫,申元邛毫無倦意,亦無心修持,他從袖囊中倒出二十七塊骨殖,“嘩啦”一聲滾落在桌上,大者如掌,小者如指,長短厚薄各不相同,轉的轉,顫的顫,久久不停息。
申元邛拈起一塊,湊到眼前細看骨殖上那一點墨跡,如宣紙上著筆輕輕一點,幽暗晦澀,氣息若隱若現,非是與己身道法抵牾,殊難分辨。這二十七頭大妖神魂雖強橫,手段卻不過爾爾,大夏向來為佛道二門所把持,妖
物不成氣候,彼輩既無傳承,又不懂修持,單憑爪牙之利,得了這一星半點道法也無濟於事。
那麼臨湖軒的花魁薑幼儀,會不會給他一個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