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鶴樓的“一品鍋”,自然不能用蹄髈鴨翅、冬筍粉絲之類尋常貨色,這一鍋湯是湯,菜是菜,有雞鴨、豚蹄、火腿、魚翅、海參,清清爽爽,整整齊齊,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鄧元祥親手為客人盛了一小碗湯,夾了幾筷子菜,雙手奉上,又命夥計取一壺“三勒漿”來,與客人對酌幾杯,聊解寒氣。
鄧元祥鑒貌辨色,談笑風生,先從“一品鍋”說起。莫看這一鍋大雜燴,火候若未到,食材質硬,湯頭寡淡,不堪待客,有老饕評之曰:怒發衝冠之魚翅,百折不回之海參,年高有德之雞,酒色過度之鴨子,恃強拒捕之豚蹄,臣心如水之湯。又說起“三勒漿”,是西域傳入的美酒,三勒者,謂庵摩勒、毗梨勒、訶梨勒也,原是藥材,用以釀酒,酒味醇厚,有祛瘟消食之藥效。觀鶴樓的“三勒漿”酒是聘請西域酒師釀造,九蒸八酵七取,曆經整整一年,所得稱為“新醅”。“新醅”須窖藏五年
才能啟封,稱為“老窖”,風味藥力最佳,不可錯失。
申元邛姑妄聽之,與鄧掌櫃對飲,連盡三壺,不動聲色。鄧元祥不勝酒力,兩頰通紅,舌頭有些大,含含糊糊道:“當年老朽承蒙令尊照顧生意,有過數麵之緣,令尊不幸早歸道山,申老弟此番回轉建南,可是有意重起爐灶?老朽或可幫點小忙……”
申元邛微微一笑,隨口道:“故地重遊,散散心罷了!”
鄧元祥試探道:“不知申老弟如今在哪裏高就?”
申元邛道:“高就談不上,不過是幫道門奔走,打理些俗務罷了。”
鄧元祥肅然起敬,大夏佛道並立,仙凡殊途,宗門廟觀多由外門弟子打理俗務,雖然無緣仙途,做得好,內門會賜下延年益壽的丹藥,一枚萬金,王宮權貴莫不趨之若鶩。他年事漸高,半截入土,自家事自家知,這把老骨頭,估摸著最多再撐個三五年,就算東家不提,也不得不退位讓賢。申元邛的到來讓他看到了希望,鄧元祥一顆心怦怦亂跳,下意識壓低聲音道:“聽聞道門有返老還童的仙丹,不知是真是假?”
申元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返老還童談何容易,延壽一二或有幾分可能。”
鄧元祥迎來送往的達官貴人不知凡幾,遇到道門弟子卻是破天荒頭一遭,性命交關,他顧不得分辨真偽,急切道:“未知申老弟能否賜老朽一枚仙丹?但求無病無
災,延壽十載,老朽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申元邛想了想,道:“傾家蕩產倒也不必,聽聞臨水軒頭牌花魁是個清倌人,賣藝不賣身,有勞鄧掌櫃安排,春宵一度,仙丹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