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之前,還接到一宗推不掉的生意,郭傳鱗主動找上門,搭他的船順路南下,並慷慨付了二十兩紋銀的定金。空船返程很不劃算,但葛嶺鎮缺少貨源,山裏出產的裘皮質量又差,運到南方也值不了幾個錢,金老板本來就有意載些客人貼補沿途費用,像郭傳鱗這種孤身行客,氣質沉定,出手闊綽,他舉雙手歡迎還來不及。
郭傳鱗自稱在赤龍鏢局當鏢師,刀頭上舔血,混口辛苦飯吃,葛嶺鎮毀於戰亂,鏢局上下風流雲散,人挪活樹挪死,隻好另謀出路,去南方投奔熟人。金老板眼睛很毒,猜測他跟叛軍有些瓜葛,保不定是探子細作之類的角色,他也不破,隻當不知,常請郭傳鱗到自己的船上坐坐,喝幾杯淡酒,吃幾口鮮貨,閑聊上幾句,有意無意套他的話。
生意人走南闖北,最擔心局勢動蕩,兵禍四起,這一趟生意有驚無險,全須全尾獲利而返,今後呢?趙伯海能否在夾關立穩腳跟?胡人的生意還做得下去嗎?這關係到他的身家性命,務必要多方設法打聽仔細。
郭傳鱗這些時日耳濡目染,心知趙伯海有韓兵輔佐,胸懷大誌,絕非那些短視的叛軍頭目可比,吃什麼飯當什麼心,既然問起,他便順手幫襯一二,有意無意替趙伯海幾句好話,這更坐實了金老板的猜測。
郭傳鱗對胡人的茶葉生意很感興趣,金老板也是個健談的人,禮尚往來,告訴他一些外行人摸不到的竅口和門道。熟稔之後,郭傳鱗裝作不經意,問道:“與胡人交易,茶葉固然獲利豐厚,鹽和鐵器也能賣個大價錢吧?”
金老板心如明鏡,吐吐舌頭道:“老弟有所不知,朝廷實行鹽鐵專賣,把鹽和鐵器賣給胡人,是要砍腦袋的!”
郭傳鱗明知故問道:“哦,這麼嚴重?”
“怎麼不是——有厚利,沒風險,這等好事,大家還不擠破頭了!”
“難道就沒有人鋌而走險?”
到犯禁的話題,金老板有些膽,他下意識向艙外望了一眼,比了個大拇指,壓低聲音道:“有總是有的,不過都是手眼通的大人物,咱們這種守法的商賈,可不能跟他們比……”
郭傳鱗笑道:“都是些什麼樣的大人物?”
金老板打著馬虎眼:“客人笑了,我也是道聽途,哪有個確信的,嘿嘿……嗬嗬……”
郭傳鱗沒有追問下去,他猜到韓兵是怎樣動胡人的。取消專賣,開放商路,把鹽和鐵器大量輸入胡地,會不會是飲鴆止渴呢?不過韓兵依然這麼打算,一定權衡過其中的利弊得失,他隻是個聽命於人的卒子,何必操這個心!
他望著滔滔江水,心道:“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地反覆。趙帥能不能因運而起,是不是一條真龍,就看他的氣量野心,還有韓先生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