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虢公長長舒了口氣,低低道:“世事如棋局局新,翻手為雲覆手雨,這一回又從頭來過,且看誰人才能笑到最後!”
他聲音低沉,落在魏十七與樊隗耳中,卻似洪鍾大呂,扣人心弦。正當他欷歔感喟之際,異象再起,風屏穀上空那一輪黑日滾滾向內崩塌,驚動深淵之底昊、伏嶽、北冥、轉輪、陰酆、幽都、地藏、閻羅、平等九位主宰,一十八道目光齊齊投向北地。這一刻,機開朗,撥雲見日,深淵的意誌昭然若揭,魏十七、樊隗、管虢公無所遁形,終於浮出了水麵。
黑日崩塌,轉眼縮成核桃大,管虢公長身而立,眉心鎮珠爆出一聲輕響,意誌與肉身合而為一,無分彼此。他仰頭望向空,雙眸璀璨似星,南方本命血氣催發到極致,噴薄而出,周身燃起血氣之火,張開深淵意誌,地轟鳴,山河響應,山濤殘存的精元從而降,落入他口中,腹中血氣充盈,精神為之大振。
這一刻,他不再是深淵意誌操縱的一具肉身,而是與之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本體。
時辰已到,深淵主宰的目光落於此身,無所遁形,管虢公朝樊隗拱拱手,溫言道:“網恢恢,疏而不漏,閣下去而複返,辛苦奔波,也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樊隗微微一怔,下意識揉了揉左眼,忽然間福至心靈,臉上顯出鄭重之色,拱手回禮道:“不敢,物歸原主,理當如此。”
管虢公微微頷首,張口一吸,樊隗左眼飛出一道血箭,深淵意誌隨之而去。他呆立半晌,一顆心如琴弦顫抖,凝神細察,再無一絲一毫深淵意誌的痕跡,糾纏半世,一朝離體,樊隗傷疤縱橫的醜臉上露出驚喜之色,似乎不敢相信如此輕鬆就擺脫了心腹大患。
管虢公緩緩轉過身,向魏十七躬身致意,一語道破機:“深淵之底,已無深淵意誌,深淵意誌,早已落入山河大地,萬物微塵之中。尊駕機緣巧合,收留深淵之子,其肉身意識,早已蕩然無存,所剩一團本源,可否歸還於我?”
當日魏十七引動命星,將磅礴星力壓縮至針尖大,伏於深淵之子心竅中,及至落風穀前,南方之主山濤引動赤日全力一擊,魂眼閉合,洞崩塌,深淵之子逃入祇樹給孤獨園,意圖吞噬焚之火,撕開魏十七的肉身,重歸於深淵的空下。惡念一起,星力炸開,深淵之子賴以寄身的軀殼土崩瓦解,剩下一團本源意誌,藏於星軀一角。
一個時代結束了,一個時代又開始了,能親眼目睹深淵改換日,置身其中,攪動風雲,這才是他真正的機緣。魏十七屈指輕彈,一枚星光纏繞的蓮子落入虛空,暗暗喚動十惡命星,降下一道血光,如春風,如雨露,那蓮子孕育數息,生根發芽,開枝散葉,綻放出一朵搖曳的蓮花。管虢公將手一招,一道意誌擺脫花心的束縛,落入掌中,如溪流終歸江海,消融於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