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清寂的蓮花(1 / 1)

去年在貴州的紅楓湖詩會上和羅蓮相遇,她一襲素白衣裙,不多言語,是個文靜的女子。會議結束後,大家去黃果樹瀑布參觀,車過安順,她一人下車了。這個會議有很多浮囂的東西,倒是羅蓮的端莊靜穆補償了某種缺失。

最近她給我來信:“我寫詩寫得很苦,白天工作很忙,身體又不好,隻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拿起筆”;“現在出本書對我們業餘作者來說很不容易,又要花許多錢”。她很看重自己十多年燈下苦吟的成績,希望能得到我的支持。

羅蓮的工作單位是安順棉紡織廠。安順是個偏遠的地方。盡管貴州那地方有一種特異的文化氛圍,也出過一些有全國性影響的詩人。但在羅蓮所在的那個地方,留給她的大體也隻是“寂寞”二字。這大概就是她說的“很苦”吧。

這些年我把主要的精力都用在大學裏的工作上麵了,很少讀詩,更多的時候則是拒絕讀詩,至於要我對此說點或寫點什麼的要求,十有八九不是從命的。為此,倒也有不少誤解,也得罪了不少朋友。對這些,我不想解釋,我隻是默默請求人們的諒解。

這次,麵對羅蓮的詩稿,我不能拒絕,我知道這位在高原的夜裏寂寞寫詩的年輕人的期待。羅蓮是布依族,除了皈依詩神,還皈依佛法。“常在紅塵之外,傾聽命運的鍾聲響自彼岸”,因為是佛的弟子,所以她聽得見來自彼岸的聲音;因為又是詩的信徒,於是她以詩來說一種禪悟。這大概就是羅蓮有別於他人之處。

我讀羅蓮的詩,處處感受到這種亦真亦幻、亦詩亦禪的境界。“經年的塵霧纏繞我們太久/當你放下舊事回眸一望/彼岸已是落英繽紛。”這種回望有一種從容寧靜的風情,羅蓮的詩體現了一種超然塵外的境界:“鍾聲自清涼寺傳來/敲落紅塵哀怨”,她感到了現世的困厄,但卻能在徹悟中解脫悲苦。

羅蓮筆下的景物大都清雅脫俗而又有一份孤淒。她喜歡寫那些素潔的花:“畢生傾聽冰清玉潔”的寒梅;絕世孤傲,“廝守著一生的寒意”的秋菊。這些花都讓人產生對於特殊境界的聯想,一種堅守,一種無言之美,從那些多少有點清寂的形象中浮現。特別是她筆下的水仙:“纖弱得忘卻自身/卻為我倚寒而立/這臨風的女子竟然毫無悲戚/絕了塵埃/隻要柔情如水/那熱愛的姿態讓我心痛。”這詩句中的憐惜和悲憫之心讓人動情。

花中寫得最多的是與她名字相關的“蓮”。她寫瓶中之蓮,出水之蓮,還有在“菩提樹下守候千年”的古蓮。所有的蓮花都發出這位愛蓮女子的私語,這詩句仿佛是她無言的自白。

羅蓮的詩大抵都有一種超絕塵世的意味,但並沒有全然失去對於世俗的某種關懷。如《燃燒的煤》,雖然有“前世就渴望在燃燒中涅槃”的佛家用語,但卻讓人體會到那種獻身的激情,在這裏“千年的沉默”不是寂滅,而是蘊積,終於以燃燒的方式點燃了“我們的愛情”。她的《中國詩篇》較之《燃燒的煤》更是一種對於人間關懷的深入。在那裏,現實感極強的詩人的形象實現了,而佛門弟子的形象淡遠了。

羅蓮的詩不穩定,成績也不平衡,也還有一些貌似深奧而未能明晰傳達的東西。現世太混濁了,佛國的清涼世界倒也能給人一份清純。但羅蓮有一些詩涉及人間的景象和思考,也還有一種沉重的筆墨。詩人切不可自囿於認定的範圍,詩人的想象和幻想都是自由的,它的天空無邊無際。這是我們要求並希望於羅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