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銀光遍灑大千,但景色並不美,不但不美,反而有些陰森,夜風拂過,仿佛帶著幽靈的竊笑。
為什麼?因為這裏是一片遠離城鎮官道的廢墟,緊傍著山崗。
這廢墟占地極廣,總在數十畝左右,殘牆、危壁、孤柱、半隱在荒煙蔓草間,有些樹叢業已成林。
唯一還保持形象的,是廢墟央聳立的一座白石高台,從台上石回欄的精致雕鑿來看,這廢墟當年是豪門巨富的宅第。
據傳說,這地方當年死人太多,時常鬧鬼,大白天也沒人敢來。
然而此刻,台上卻佇立著一條人影,遠望像根石柱。
夜晚敢來,當然是不怕鬼的人。
他是誰?他就是出道未久,但已名震江湖的“神眼金雕”嶽震寰,他剛和“逍遙書生”宇嘯雲聚首,二人闊談江湖往事和江湖上的風風雨雨,其以鬼劍、鬼千金、修羅公的傳聞
最為引人注目。他就是為了揭開這神秘,所以在等著一個人。
等人,是最難耐的事,尤其在對方不守時的時候。
嶽震寰極目望著遠處,他號稱“神眼金雕”,目力當然超人.
一等,在視線不受阻的情況下,可以清楚分辨半裏之內人物的活動。
突地,他發現廢墟邊緣的林木間有人影浮動,運足目力審視,是兩名老者和一個年漢,老者之一被安頓在樹下,背靠樹身,另一老者和那年漢用劍在地上挖掘,不時抬頭向遠處望一眼。
這情況使嶽震寰大感困惑,他等人早巳等得不耐,正好有這機會使他舒展一下情緒,於是他下了高台,從側方掩了過去。
由於他的目力超人,所以不必迫近,隱身在五丈之外的樹叢裏。
兩老一年他全都認得,端坐樹下的,是大名鼎鼎的飛雲堡主陸友良,另外那老者是以一對鐵拳享譽武林的“震天手”歐化雨,那年人是劍道翹楚鍾一民。兩人在忙著把一段一段的竹竿連接了埋在用劍掘成的小溝裏,用土掩上,再灑些枯草樹遮蓋,小溝通到兩丈外的一叢矮樹之後。
嶽震寰看得滿頭玄霧,他們到底在弄什麼玄虛?
端坐樹下的陸友良閉目垂眉,不言不動。
竹竿埋設完畢,歐化雨檢查了一遍,然後向鍾一民道:“鍾老弟,這行動如果失敗,你我恐怕非躺在此地不可!”
鍾一民目芒一閃,道:“歐大俠,隻要能達到目的,死又何妨!”
歐化雨道:“鍾老弟的消息正確?”
鍾一民道:“百分之百的正確,小弟親自守候過三晚,都在三更以後。”
歐化雨點頭道:“但願如此,我們可以準備了。”
鍾一民隱身到竹竿通達的樹叢裏,歐化雨卻藏到陸友良端坐的大樹之後。
嶽震寰皺起了眉頭,這的確是件怪事,三個響當當的成名人物,搗什麼鬼?如果是打獵設陷,這種地方除了狐兔,不會有猛獸,如果是坑人,似乎不符他們的身份。
更怪地是陸友良始終枯坐著沒動靜。
嶽震寰運用他的神眼仔細觀察,忽然發現陸友良的胸腋和頸間,各有一根細繩兒勒在樹身上,這發現使他震驚不已。
一條人影,飄絮般掠來,發現了樹下端坐的陸友良,驚“噫!”了一聲,佇在兩丈之處,是個二十左右的黑衣少女。
人長得相當不賴,雪白的肌膚襯著黑衣,更加顯白,尤其那一頭長及後腰的柔發,烏溜溜的閃著光,迷人極了。
她是誰?難道他們等待的便是她?
以三個成名的人物,來暗算一個少女,太不可思議了!
“怪事,姓陸的,你竟然活著?”少女開了口。
“老夫等你多時了!”答話的竟然是樹後的歐化雨。
嶽震寰明白過來,坐在樹下的,是陸友良的屍體,聽少女
的口氣,即使她不是凶手,定與凶手有關。
“等我麼……有什麼指教?”
“難道欠帳不該還錢?”
“哦!你為兒討帳?”
“不錯!”
“怎麼討法?”
“要你骨化飛灰!”
“哈哈哈……”少女大笑起來,聲音很脆,然後斂了笑聲道:
“你那寶貝兒公然敢調戲我,難道不該死?你還要護短……”
“住口,你殺的人太多了,老夫是為江湖除妖!”
嶽震寰陡然省悟他們埋竹管的用意了,以成名的人物,用鬼計來謀算一個少女,不管原因是什麼,都是不對。
他閃電般從隱身處掠出,一個飛躍,撲向黑衣少女,伸手攔腰一抱,塌地滾了開去。
尖叫與驚叫並發,“隆!”然一聲巨響,土石紛飛,如暴雨般灑回地麵。
土石落定,嶽震寰放開黑衣少女,站起身來,抖去身上的泥土草屑,舒了口大氣。黑衣少女也起身彈土。
“這怎麼回事?”
“你應該明白,有人要把你炸碎。”
“是什麼人?”
“方才跟你說話的!”
“陸友良?”
黑衣少女彈了過去,嶽震寰也跟進,隻見陸友良仍然端坐著,身上盡是塵土,頭低垂在胸前,原來是套住脖的細繩斷了。
黑衣少女拔出劍來,卻被嶽震寰一把抓住握劍的手。
“別碰我!”黑衣少女甩開了嶽震寰的手。
怔了怔,嶽震寰道:“你準備做什麼?”
黑衣少女道:“殺人!”聲音很冷。
嶽震寰道:“這是具屍體,不必你動手了。”
黑衣少女道:“他太可惡,竟然想把我炸碎,我要把他剁碎。”
一個少女說出這種狠話,實在令人驚異,而且她還長得這麼美。
嶽震寰冷冷地道:“一死大於天,戮屍太不人道。”
“如果我被炸碎就人道麼?”
“可是你還活著,沒有被炸碎碎。”
黑衣少女揚劍,嶽震寰又要伸手。黑衣少女退後一步,瞪著眼道:“你再碰我一下,我就殺了你!”
嶽震寰愣住,連呼吸都停了,天底下居然會有這種女人,救
了她的命,不說一聲謝,居然還要殺人,太邪門了。他自問:
“我不該救她麼?”
黑衣少女接著又道:“凡是碰過我身體的人都死了,你抱過我,又抓過我的手……”
嶽震寰哭笑不得地道:“你可以殺我呀?”
黑衣少女板著臉道:“我是講理的,你碰我的情形不同,所以才沒殺你,再來可就不同了。”
嶽震寰氣極反笑道:“你是很講理,太講理了,你知道理字
怎麼寫?”
黑衣少女眉毛一揚道:“當然知道,你別門縫裏看人,以為我沒念過書,寫過字。”她居然笑了,笑起來很迷人。
但此刻的她,在嶽震寰心目已是其醜無比。
他籲口氣,道:“算我錯了,大錯而特錯!”說完,挪步離開。他所謂錯了,是不該救她。
眼一花,她截在他的頭裏。
“慢走,話還沒說完!”
“我已經沒有任何話可以說。”
“你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不知道。”
“你說陸友良早已是死人?”
“不錯!”
“死人不會弄詭,活的人呢?”
“早走了!”
“是誰?”
“不知道。”
“不肯告訴我?”
“就算是吧,我不否認。”
“如果你要知道我是誰,就會有問必答了。”
“你是誰?”
“你應該想得到的。”
嶽震寰心念一轉,突然想起了近日江湖上熱烈談論的一個女人,也是他要探秘的一個目標,因此心弦立刻起了震顫,但表麵上他仍然冷傲如故,淡若無事地道:“鬼千金!”
口裏說,心裏著實後悔不該錯救了這以殺人為樂的妖女。
眸光一閃,“鬼千金”嬌滴滴地道:“你一點都不怕?”
嶽震寰報以一陣哈哈大笑。
“鬼千金”也咕地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嶽震寰道:“我是誰?”
“我沒見過你,但聽人家提過你,你是‘神眼金雕’嶽震寰,沒錯吧?”
嶽震寰冷漠地道:“算你說對!”說完,再度舉步朝側方走去。
這回“鬼千金”沒攔阻,望著嶽震寰的背影道:“這男人有意思,可惜……”可惜什麼她沒說出來。
嶽震寰身法加快,奔向高台。
“鬼千金”眉頭一蹙道:“他怎麼往裏走?”說完彈身追去。
嶽震寰又被途截住。
“你又想做什麼?”
“我說過我是講理的,剛才我欠你人情,不能不還……”
“什麼意思?”
“這裏是禁地,進來就別想活著出去,我特別來提醒你。”
“禁地,沒聽說過?”
“你外號神眼,怎麼沒看到?”
“看到什麼?”
“那麼大的標誌你看不到?”說著,用手朝左前方指了指。
嶽震寰放眼望去,果然發現草樹之間矗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不由心一動,因為隻看到石碑的背麵,不知道是什麼標誌。
基於好奇,他奔了過去,一看,為之駭然怔住,隻見碑上刻了四個驚心怵目的大字“地獄之門”。望著這四個大字,嶽震寰木住了。
這地方他是第一次來,是應約而來的,可是卻從沒聽人談起過“地獄之門”這回事。
隻是在殺手提起修羅公其人,是不是有關聯,他想弄-個清楚。
“鬼千金”跟了過來。
“怎麼,不騙你吧?”
“何謂地獄之門?”
“進入地獄的門,很簡單的解釋。”
“是誰劃這裏為禁地?”
“當然是地獄之主。”
“地獄之主又是誰?修羅公是不是地獄門的人?”
“這誰也不知道。”
“江湖下三流的鬼蜮伎倆,不值一笑!”
“你真的想死?”
“想死未必會死。”
“你來此地做什麼?”
“赴約!”
“赴何人之約?”
“這用不著告訴你。”
“約人的人定是想要你的命,自己不下手,要別人代勞。”
“我不信這個邪!”
“一個人誠心想死,誰也阻擋不了。”
嶽震寰不願再跟他蘑菇,身形一起,閃電般奔去,上了高台,隻見月亮已西斜,但等的人卻依然不見蹤影。
“鬼千金”的話,又響在耳邊,他想:“怎麼可能,約自己來此地見麵的是俠名卓著的武林奇人陶州,雙方在此之前從無瓜葛,算是初見麵,他沒理由借刀殺人。可是……約會地點是他提出的,他又因何失約呢?難道內真的有章?”
放眼望去,“地獄之門”的石碑宛然在目,他奇怪何以先沒發現,而且江湖也沒聽人提起,照理,這應該是盡人皆知的。“鬼千金”的影,又在眼前晃動,想不到使江湖人聞名喪膽的人物,竟然是個美豔迷人的少女。
她與“地獄之門”有關聯麼?她警告擅闖禁地隻有死路一條,何以這麼久沒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