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之時,栗雲山莊裏早早開滿迎春,鵝黃一片,卻也不過燦爛了須臾時光。初春一過,那滿枝頭的花紛紛頹敗墜落,細密鋪了滿地,顏色變得焦黃,令人望之慨歎。
好花不常開……
王遮山望著那滿地枯黃,心裏盈滿了說不出的憂傷。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變成了多愁善感的人。或許是從屠風揚離世開始,或許更早,從遇到丘羽羽開始,他那顆冰硬的心,便打開缺口,盈盈充滿熱淚。到現在,那本該堅若磐石的男子之心,倒像個女兒家似的,經不起絲毫傷愁了。
鵝黃,仿佛是象征丘羽羽的顏色,輕柔,和暖,令人感到莫名動容,整顆心融成了陽光,就像第一次見到她時,暮靄幽暗,她的笑容和那通身的鵝黃卻是無比的動人輕盈,至今都徘徊在他的心頭上。
“發什麼呆呢!”身後響起燕雪珍的聲音,靈動,輕快,是一貫的語調。
王遮山苦笑了一下,回頭瞧了她一眼,慘淡道:“你瞧,這迎春花謝得多快。”
“好花不常開麼……”燕雪珍瞥了眼他失魂落魄的模樣,見怪不怪道。
王遮山卻顯得頗為傷感,似乎沉溺在某種情緒中。燕雪珍從一開始便看出來,他提出一起進入栗雲山莊,不過是在尋求解脫。
他,似乎沉浸在某種不能解脫的憂傷和困頓中,疲倦又絕望,似乎想借著幫自己來尋求一絲解脫。
“你……”燕雪珍眼中掠過一絲擔憂,試探道:“有什麼事麼?”
“啊!”王遮山回過神來,掃去眼中悵惘,笑了笑,故作淡然道:“還有很多事要做呐!咱們也要快點了!”
燕雪珍正端著一盤要去送給老莊主栗哲的水果,聽王遮山說起這句,也不禁黯然搖了搖頭,低頭瞧著盤中水果,笑自己丫鬟做久了,竟也習慣了。比如,她習慣每日此時,端一盤時令水果去給莊主栗哲,反而少想進入地宮之事。
每個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和必須要做的事,必然前進的方向。隻是,人也同時存在惰性,前進的路上,也會有倦怠悵惘的時刻,盼著停下來,或者主動去忽略一些事。
這些日子來,栗哲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似乎即將走到生命盡頭。偌大莊中也不乏此類竊竊私語,道此乃那些昔年裏經他背叛的兄弟們,化作冤魂,誓要拿了他性命才肯罷休。
燕雪珍身背燕門血海深仇,自然知道被最信任之人“出賣”,是何等苦澀不甘的滋味。燕門,在生死存亡的時刻,遭遇了至親滿天山的出賣,才受到了難以愈合的重創。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隻有從裏麵開始腐爛,才會爛得透徹。
想到這裏,她那倦怠的神思方才一個激靈,重新清醒起來。這才想起來半月前,那從玉門關傳來的消息,於是湊近王遮山,謹慎低語道:“這陣子,咱們要想辦法去一趟玉門關。”
“哦?”王遮山雙目一閃,不禁問道:“這裏如何安排?”
“我自有安排。”燕雪珍眨了眨眼,笑道:“我瞧你待在這裏久了,也悶得慌,就當散散心罷。”
“也好,我也正要出關去。”王遮山想起了顧滄溟,突然發現時間不多了。
“出關?”燕雪珍疑惑地瞧著他,似是追問,卻也未必非要答案,於是王遮山微微一笑,亦未特別回答。
幾日後,春色漸濃,濃到幾乎就要淹沒在迎麵而來的夏。天氣變得濕熱,通往玉門關的大道,卻在西北特有的灼熱幹燥中,撩動起陣陣令人感到煩躁的焦燙。空氣裏,似乎總是彌漫著嗆口的土腥氣味,夾著沙土的苦澀。
不知疾行了多久,才遙遙望見那綿延西部的皚皚雪山。燕雪珍和王遮山卻不敢怠慢一刻,加快步伐,急急往玉門關趕去。
燕雪珍要會一個故人,一個和父親燕雨前頗為交好的故人。王遮山滿心都是與顧滄溟的約定,急著要上璃星山找飛白刀。對他來說,那個隱秘到不能言說的悸動,或許還在心底裏某個角落裏猛烈跳躍著,令人不安,卻又頗感盼望。
蒼沙席卷天地,幾乎遮蔽高天上那幾乎幹裂的太陽。熱風撲麵而來,令人口幹舌燥。他二人縱馬疾行數日,依然前進在一條焦黃無盡的大道上。想念中的玉門關,依然毫無影蹤,似乎正佇立在遙遠彼方,不知何時能夠到達。
同一時間的玉門關,阿嗔卻正焦急坐在那間熟悉的小酒肆裏,盼望著鞠公子的身影能出現在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然而,數十天過去,鞠公子也沒有再回玉門關,一陣不安湧上心頭,她開始不安猜測,是鞠公子留在璃星山上沒下來,還是自己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