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黑白顛倒(1 / 2)

江城給風宣的印象,便是那揚揚灑灑,將人蒙在霧白水汽中的密雨。這樣的天氣裏是見不到客人的,不足六十平米的書店隻亮著幾盞的壁燈,光線又被陳列已久的蛛網層層過濾,竟意外地透出柔和的樣子。濕氣和著黴味,從釘著釘子的地板,穿過來不及上架的書堆,掠過老板永遠也擦不幹淨的收銀台,再飄過幾個盛著福爾馬林的玻璃罐,最後鑽進風宣的鼻子。

她有輕微的鼻炎,聞見這種複雜的氣味不至於難受,但總會蹙起眉頭,卻不會將頭從書頁上抬起。

老板曾誇過她專心致誌的模樣,其實那算不上誇,老板有抽煙的習慣,嘴角總會習慣性抿出一種若有若無的笑,給人言不由衷的感覺。不過風宣從不在意,這樣的她也被同學說過遲鈍,因為聊天總跟不上話題,做什麼也沒有幹勁的樣子被人擅自做出遲鈍的結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似乎什麼也不爭,給她一本書她可以一整天不開口,這樣的工作人員正是老板所需要的。書店客人不多,每日也就在傍晚瞧見一些行色匆匆的來客同老板在收銀台的角落低語交談,而後又懷揣著某物行色匆匆地離開。

風宣從不會過問店裏賣的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她過著平凡的日常生活,並且打算就這麼繼續下去。

直到有一天,老板未留隻字片語便走的無影無蹤。風宣像平日一樣放學來到店裏,翻開散著黴味的舊書,那是一本德文小說,風宣看不懂,她隻對插圖做著細細地觀察。外麵雨勢變大,閣樓底下有一盞吊燈,就在她頭頂晃來晃去,可是那時並沒有起風。風宣嫌雨聲太大,起身準備關上木門,門還是最早需要一扇扇插進門檻裏的那種。

她站了起來,卻聽見踏在水窪裏急行的腳步聲,那聲音正朝著書店而來。她幼年眼盲過很久,五感較為敏感,她聽不出腳步聲是來自熟人,若不巧是來的新客,老板不在她又該如何接待?

不待她有所考慮,一股濕淋淋的氣息便靜靜的撲在她的鼻尖上。

客人的臉整個陷在陰影裏,嘴裏的句子像是小蛇往風宣耳朵裏鑽去一樣,透著股惡寒。

“葉老板在哪裏?”

風宣從沒正麵看過老板的那些客人,那些人總是形跡可疑,她不會自惹麻煩。但現在,她不可能裝聾作啞,細細吸了一口氣後,答道:“老板有事外出。”

客人全身籠在黑色的風衣裏,並且戴著黑色的寬禮帽,這樣的裝扮使得對方像符號一樣簡單,簡單的使人恐懼。

那人似乎在微微發抖,他身子底下已經彙了一灘水,一雙****的雙腳靜默地佇立在水裏。

客人連鞋也沒有穿。

風宣慢慢後退了一步,來書店的客人絕沒有正常人,她不敢想他的來曆,隻想盡可能地遠離再遠離。

“你怕什麼?”

那人歪著頭,五官完全陷在陰影裏,但風宣知道他在笑。

“我什麼都怕。”

這是實話,正因為她什麼都怕,她才一直秉持著不關己不問話的處事態度,小心避免著不幸與糾紛。

客人聞言沉默了幾秒,隨即慢慢抬起左手來,那手背蒼白的可怕,五個指甲蓋都是漆黑的。那手摸上了風宣的眉毛,鼻梁,嘴角,最後滑到了她的脖頸,然後,五根手指狠命一掐,風宣便感到呼吸困難,甚至有了頸椎被掐斷的錯覺。

她最後想要掙紮,那一隻手卻沒有半點鬆勁的跡象,她的腦袋開始轟鳴,兩眼翻白,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順著那隻手撕裂著她的靈魂。在她臨死前,那股冰涼感滲透進來,像是七孔塞進了黏糊的膠水。

她悲鳴著結束了十六歲生命。

風宣艱難地張開眼睛,她稍微出了神,確信著自己不是大夢一場。她仰麵朝上躺著,屋子裏很暗,並且散著不明動物毛發的臭味。她感覺身體極為不適,剛才發生的一切極快地穿透她的大腦,她伸手護住脖子,那種窒息感到現在還殘留在皮膚上。

她搞不清自己躺了多久,試著坐起身來,腦袋卻碰上了天花板,她更加肯定自己不在書店,風宣怕那黑衣人悄聲無息地出現,掙紮著下了床,她感到自己光著腳踩到了泥地上。

整間屋子透光的地方很少,風宣摸索著走到了房門前。主動出擊總比坐以待斃好,她是這麼想的,等她慢慢將門打開,白燦燦的光線一下子打在她的臉上,她趕緊閉了眼,終於感受到了熱度。這會兒已經放晴了麼,風宣還記著江城那場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