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罷不能(典佳)
前言
也許是經曆的東西太少,我一直認為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惡人,但那卻讓人更傷悲,做錯的事可以原諒,但那犯過的錯卻無法挽回,彌補,隻能讓這悲看來更為淒慘。
“孽緣”,很喜歡這兩個字。我相信緣分,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感覺,或許一個轉身,一個回眸,你就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而孽緣卻更像是一種宿命,雖是錯誤的相遇、相愛,但遇到就是遇到了,愛就是愛了,像耍賴一般緊緊纏住兩個人,殊不知,這“孽”雖苦也甜。
楔子
秋,草枯葉黃。
淒迷的原野上,零星點綴著幾間白牆黑瓦的古老宅院。
晨露厚重,在黑色的磚瓦之上結成細細的水珠,空氣冰涼沁人。天際微微發亮,大地正在沉睡,人聲消寂。
“駕!駕!”陣陣焦躁的趕馬聲打破晨的寧靜,車輪骨碌,一輛黑色的馬車穿過未醒的暮色疾馳而來。
馬車停在一間宅院之前,駕車的大漢探身進車內,半晌,抱出一個用黑布裹緊的人。他的耳鼻都被遮掩,隻看得雙眼無力地緩緩睜開。大漢抱著他,從車上一躍而下,用腳在黑色的大門上猛踢。
“夫人!夫人!”
未幾,大門打開,走出一個提著燈籠的瘦小男人。他看了一眼來人,失聲驚叫,也不詢問,將來人迎進屋內。
良久,大門又被推開,那駕車的大漢急匆匆走出,將大門拉緊,又坐上馬車,長鞭一揮,向遠方駛去。
雄雞啼鳴,聲傳四裏。
暮色已漸漸清明。那扇黑色的大門重又開啟,走出來的是一個孩子。他的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雖看著隻有十來歲,他俊逸的臉上已有了區別於一般小孩的成熟表情。
“哼!”他不滿地衝屋內輕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外公又騙我,我明明聽到馬車的聲音還有蘇叔叔說話的聲音。”
他嘟著嘴一腳跨過石板做成的門檻,顧不得石板冰涼一屁股坐上去。晨光斜照,透著暖意,卻暖不了他眼中的桀驁不馴。
“爹爹,你怎麼還不回來?”爹爹兩個字在他舌尖回繞,讓他的臉上不禁揚起了靦腆的笑。
他的視線飄蕩,落在遠遠走來的一個人身上。他穿著一件素白的長衫,長發高高束起,大概四十歲年紀,雙鬢還未斑白,胡子卻長到了胸前。那人慈眉善目,並不像一個壞人,反倒像飄逸的仙人降世。
那人邊走邊看著地上,孩子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土路上有兩條嶄新的車輪印。
“孩子,”那人剛才還在幾丈之外,卻忽然站在了那孩子麵前,“這是你家?你可知道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一輛馬車經過?”
孩子看著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我聽到,但沒見到。”
那人轉身麵對著那座房子,沉默了片刻。
那孩子這才發現,他的身後背著一把黑色古箏,雖然沒有布袋包裹,卻一塵不染,光潔的琴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古箏的末端,用紅繩係著一塊小巧的圓形綠色玉飾,圓弧中間雕刻著一朵他沒見過的花,玉飾下的紅色流蘇隨風輕輕擺動。他伸出手,想要辨認那朵花的形態。
那人旋即麵向他,將玉飾藏在身後,他眉目舒展,低低地笑著,“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住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那孩子打量了他半晌,才開口道:“我叫西門瑾,這是我外公家。”
那人聞言麵色沉了沉,喃喃道:“這是最後一次,真的最後一次。”
孩子有些莫名地看著他,剛想開口,忽然一枚閃著白光的珠子迎麵而來,打在他的胸前,速度之快讓他來不及閃躲,正待反擊時,卻發現全身已經動彈不得,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那人不再看他,大步一跨,走進了房子裏。
不久,屋內傳來幾聲慘叫之聲,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寂靜,難以忍受的寂靜將他包圍。他站在門外,陽光並不猛烈,他卻早已經滿頭大汗。他的眼一刻不敢眨,直直地盯著那扇門後麵的小庭院。
“哇哇……”一陣嬰兒啼哭的聲音忽然傳來。
他的眼睜大,那兩顆黑色的眼珠就快要突出眼眶。
“瑤兒……”他無聲地叫著,淚和汗珠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
世界,又恢複了死寂。
第一章 玉結冰心
十八年後。
在長安城最繁華的地段,酒樓、客棧、商鋪,甚至青樓,都是京城裏最富有的商賈所擁有的,這一片裝飾華麗奢靡的樓房之中,有一棟商鋪,看起來卻有些格格不入。
它的外表鑲嵌著青竹,整體看來清脫典雅,與其它層樓區別開來。店鋪的上方掛著一塊金黃色的匾額,上寫著四個大字聞人玉坊。
清晨,路上的行人稀疏。許多商鋪仍是大門緊閉。
陽光斜照,可看到一名身著黑衣的高大男子頭低低地靠在聞人玉坊的門上。他雙手抱胸,一隻手上持著一柄墨黑色的長劍,整個人看來陰沉冷峻。遠遠看去,竟有一股肅殺之意。
春風拂柳,帶來了融雪後的暖意,搖擺著少女的情思。
“自有嫣然態,風前欲笑人。涓涓朝露泣,盎盎夜生春。”偌大的府院之內,一名穿著火紅衣衫的女子蹲在一顆柳樹旁,嬌美的麵上帶著哀傷低低吟誦。
女子眼前的花圃之內,有一顆小小樹苗,隻是這棵樹苗的枝葉已經幹枯脆黃,沒有了生機,似乎隻要一個輕輕的動作就能讓它灰飛煙滅。女子捏住其中的一片葉子,它瞬間就便成了掌中的粉末。
女子臉上的愁緒更深,她眼含淚光,黯然自語道:“此花開盡更無花。師兄,你錯了。在北方,含笑再展不開笑顏了。”
“傲雪,為何蹲在地上?”女子身後的房子裏,一扇窗被輕輕推開,傳出一個低低柔柔的醇厚聲音。
紅衣女子似吃了一驚,連忙站起身,遮住身後的小樹苗。轉回身,她臉上的哀愁盡消,剩下的隻有純粹的笑意。
“沒什麼,一隻死螞蟻而已。”
“真是個孩子。”
陽光鋪曬入窗,那聲音的主人穿著一身白衣,俊朗的麵容上漾著溫柔的笑。他站在光芒之下,簡直要與那光融為一體,直刺得傲雪的眼睛陣陣發澀。他是如此儒雅,如此溫柔,一向如此,就像他對她,一切都從未改變過。
“師兄,”傲雪垂下眼簾,伸手撫動身側的柳條,“怎麼早上沒聽到你練琴?”
“今天起晚了。外麵涼,來,進來吧。”他朝她伸出一隻手,柔聲道。
傲雪訥訥地看著那隻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輕輕搖擺著,就像一個誘惑,要將她俘獲。他的手一向很溫暖的。傲雪抬頭看他,那張臉,仍是五年前在含笑樹下對她微笑的臉。她朝著他緩緩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是傲雪嗎?”他的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慵懶的女聲。
聞聲,傲雪驚得抽回手,腳步不覺後退。紅色的長靴踏在樹苗上,咯吱作響。傲雪轉回身,看著已經折斷的枯枝,一顆淚珠滴下。她不敢再回頭,提起腳,往無人處跑去。
“悠,傲雪怎麼了?”窗前,多了一個淡黃色的身影,她走到他的身前,柔柔地靠上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