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月二十八日(2 / 3)

三月十四日

上午看霍利菲爾德與劉易斯“拳鬥”,霍勝劉敗。雙方手腳都未放開,反不如賽前口角精彩。“武人相輕”,表現人性,也常有身體語言所不辦;相輕之術,更多不許文人專美處。要使壞,還是台下好,真的上台表演,往往不能免於咬耳朵之類的醜態。午後李教授開車,同遊“三八線”附近“臨津閣”。臨津者,臨津江也。閣前有“拜望亭”,望鄉而拜之意。韓戰結束,南北交換俘虜,即在閣前“自由的橋”上,過橋便有來無往,有往無來,故又名“回不去了橋”。橋已名存實亡,但閣右仍留一段鐵軌,上停當年火車頭一輛,仿佛行駛至此,戛然而止。“三八線”和“板門店”在臨津閣前十幾裏,要辦許多手續才能參觀。不看也罷。從臨津閣回漢城,已萬家燈火。晚飯在城北“土俗村”吃“參雞湯”。取童子雞一隻,內實糯米、紅棗、板栗、人參,小沙鍋文火煨熟,食時佐以泡菜並人參酒一杯,味極鮮美。

三月十五日

上午課後寄一短文給王平。據說“經濟學的時代”來了,讀了一些,無稽之談,雖外行也不忍袖手,故仿魯迅雜文《“來了”》,略施攻擊。

三月十七日

全天有課,甚倦。寢前作致某君書一通,辭曰:“曩書想已達覽。此間每周十四節課,每課五十分鍾,課後歸巢,尚須爬山,體解之樂,得之亦易。另有研究生課四節,為‘契約書’所不載,本可峻拒,但殷殷以‘學術討論’相邀,卻之不恭,亦負不學之名,隻好認栽,轉負好名之累。請假回來打擂台絕無可能,姑且預先被擊下台,回家洗盥停當,‘馬郭澧’(韓國米酒)一杯就三碟泡菜,遙想華山論劍光景,風味也過得去了。韓國飯食並不如來前傳聞那麼辛辣生猛,鄙人久患咽炎,也能甘之若飴,但要省錢,還是自家動手為妙。不願酸酸地輕問‘誰愛風流高格調’,也得款款地‘共憐時世儉梳妝’。幾個男生聽說老師每天回去都要做飯給自己吃,慌得擺手如雞爪風。韓人最忌男子下廚,即使不慎走進廚房,也會被母親痛罵。民間更有一種恐怖說法,為惜紙張清白,恕不轉述了。恐怖歸恐怖,照做不誤。自己謀食也不自今日始,果如其人之言,早就壞事了。子曰危邦不履,大概這便是貪蠅頭小利背聖人之教的一點責罰罷。”自批:酸極。

三月十八日

接吳炫信,催趕緊完成魯迅研究一書,並雲叢書大部分已交稿,再拖下去會影響別人著作的出版。現在頗後悔當初計劃。對魯迅是有些想法,但就那麼一點,頃刻可以寫完的。不大肆抄襲,如何能夠敷衍成書?把“書”的概念壓縮到幾千幾萬字的隨筆,大概不會被接受吧。看來隻好賴過去算數。

三月十九日

晚飯後參加中語中文學科迎新會。助教介紹,每年都有這種儀式,由老生(應稱“前輩”)出錢,治備簡單飯食招待新生。其可記者三:歌舞表演、祭祀、喝酒。教授講話後,前輩表演民族及現代歌舞,以示歡迎,並活躍氣氛。前輩代表示範祭祀:桌上供香火犧牲(豬首),學生會會長持一巨幅跪地高聲誦讀(大致內容據說是希望天地諸神保佑我們學業長進,將來找到好工作,生活美滿;祝在座的前輩早日升為教授,好上他們的課;祝教授們永遠健康,著作等身),然後燒祭文,教授、“前輩”向豬首行跪拜禮,納錢於豬嘴。接著喝“馬郭澧”:前輩後輩各持一盆對飲,須飲至不能再飲、嘔吐為止,是為“吐故納新”。故者,日本殖民時代之故態也。飲者同時必大聲疾呼“民族高大民族高大”“拚命奉陪飲盡馬郭澧拚命奉陪飲盡馬郭澧”,餘者伴唱“我們是民族高大”、“我們愛喝民族米酒,讓啤酒流到延世大學去吧!”“延世”為韓國另一名校,據說高大與延世,有如日本早稻田之與慶應。兩校和平競爭,由來已久,每年十月奧林匹克運動場還要舉行體育方麵的“高延大戰”(延世大學則稱“延高大戰”),以“馬郭澧”壓啤酒,猶其小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