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你家阿姐在找你呢,還不趕快回去。”
十五、六歲少年戀戀不舍的從開滿素白色野花的山坡上坐了起來,一頭青絲沒了發帶的束縛,迎著清涼的山風肆意飛舞著。
起先喚他的大娘微微的怔了怔,才不無可惜的道:“男孩子生得這樣好看作什麼用,你家阿姐要是有你一半的好相貌,也不至於到現在還嫁不出去。”
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了草屑,又隨手扯了根韌韌的野草將頭發束了起來,臨走時才不溫不火的回敬道:“我家阿姐心裏早就有人了,她若想嫁什麼時候都能嫁得出去。”
想著鄰家大娘吃癟的模樣,少年腳步歡快的朝著自家小屋跑去,這世上,誰都沒有資格說阿姐的壞話,阿姐是風吟最重要的人,任誰也不能欺負了她。
回到家時,風吟阿姐正在院子裏喂雞,聽見自家弟弟的腳步聲也沒有抬頭,聲音悶悶的道,“又跑哪兒瘋去了,這麼大的男孩子了整天不見人影,也不怕被山裏的野狼叼了去。”
風吟孩子氣的笑了笑:“我不是怕有媒婆上門嘛,隻要阿姐能找個好人家,就是被狼叼去了我也樂意。”
風吟阿姐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別傻了,又不是你的錯,大不了咱們姐弟倆一輩子相依為命。”
風吟阿姐今年已經十九歲了,這十裏八村的姑娘家到了這般年紀別說是嫁人了,就是孩子都能滿地打滾了,可她偏偏就是嫁不出去。要說風吟阿姐雖長得一般,若擱在旁人家也未必不能有個好的歸宿,可她偏偏是生錯了人家,有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親弟弟。
三年前鄰村的一戶人家上門提親,可對方瞅見白玉可愛的小風吟竟生出了些齷蹉的念頭,氣得風吟阿姐用笤帚將對方打了出去。
到後來,這提親的人家也是愈發的不靠譜,有人要求風吟阿姐帶著弟弟一同嫁過去,風吟阿姐聽到以後發了好大的脾氣,再不準媒人上門來提親,就這樣拖了三年,竟生生的將自個兒給耽誤了。
“這世上的人就是這麼淺薄,阿姐認命了,不嫁了不嫁了......”風吟阿姐連說了好些個“不嫁了”,說完之後,便捂著臉進了屋,這些年她受得委屈實在夠多了,可即便是受了委屈又能怎麼辦,怨不得爹娘,怨不得風吟,也怨不得那些貪戀美色的男人,要怨隻能怨自己的命不好......
是夜,風吟翻來覆去的卻是怎麼也睡不著,白日裏阿姐的神情實在是太教人心酸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對阿姐的容貌指指點點,為什麼所有人都要把阿姐和自己放在一起比較,不該是這樣的,不該因著自己的容貌便毀了阿姐的一輩子啊......
風吟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用力的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窗外頭一輪明月還高高的懸著,夜風徐徐的吹著,倒是分外的清涼舒爽。
我要走,隻要我離開這裏,便再沒有人會阻礙阿姐的幸福了,阿姐可以嫁個好人家,然後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這樣想著,所有的不舍便都如霧霾一般,淡淡然,散的無隱無蹤......
墊手踮腳的收拾了幾件衣裳,又去灶房裏拿了幾個吃剩的餅子,從未離過家的少年無畏更深露重,無畏前路渺茫,一個人就這樣貿貿然的踏上了未知旅途,他的唇邊帶著淺淺的笑意,他的心裏還有暖暖的希望......
在他走後不久,阿姐的屋裏突然亮起了燭火,昏黃的燭光中,女子算不得好看的臉上緩緩地落下兩行淚來,明日鄰家大娘再來說媒的時候,就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吧......
風吟走了很久才敢停下來歇歇,現下天已大亮,若是不走得快些,怕是要被阿姐追上來的,記得小時候,自己無論跑到哪裏瘋玩,阿姐總是能第一個找到自己,然後拎著自己的耳朵嚇唬道,“再亂跑,當心被山上的野狼叼了去。”
這山上哪有野狼啊,不過是阿姐怕自己跑遠了不認得回家的路,才這樣一遍遍的嚇唬自己罷了,風吟掏出包袱裏的餅子,小小的啃了幾口,又小心翼翼的收好,以後離了家,怕是再也吃不上阿姐香香甜甜的餅子了......
就這樣走走停停,天上的日頭東升西落了三回,風吟知道阿姐再也追不上自己了,應該覺得開心啊,可為什麼心裏卻是悶悶的、酸酸的、空空的,第一次走到離家這麼遠的地方,看著四周陌生的景物,少年鼻子一酸,眼淚便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
原以為眼淚淌幹了便沒事了,卻不知為何,竟縮在這小小的土丘旁哭得天昏地暗,身子也抑製不住的抽搐起來,像是隻被人遺棄了的小動物,嗚嗚咽咽的聲音伴隨著有節奏的痙攣,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怕是鐵石心腸的漢子也要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