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知青與“哎電”(1 / 3)

駱少偉西華農場(五師二團)

在海南當知青,儋縣地區的知青,又比其他縣的知青多了幾分浪漫,原因是儋縣(古稱儋州)的土著居民有一種風俗,叫“aedian”或多或少給當年血氣方剛,向往浪漫的少男少女們以視覺至少是心理上的熏陶,七八年下來,其潛移默化的效果就很顯著了。

“aedian”,是儋州話,農友們根據廣東方言音,有把它譯作“屹釘”的,也有稱作“耳釘”、“爾丁”的,為了以普通話為母語的網友們有個大概的概念,我把它寫作“哎電”。這並沒有一錘定音,壟斷命名權的意思,事實上在海南當知青那麼些年,也沒見過對儋縣這一源遠流長的風俗有文字上的記載,甭說漢字上的音譯了。“文革”前的儋縣縣誌上應該有,可那年頭那是“封、資、修”的東西,知青們若不是有心鑽研民俗學,誰敢去碰?我在五師創作組時的同事羅國中,曾對我說過,50年代初海南分軍區曾組織過對苗族“三月三”、儋州“哎電”等民風民俗的調查,調查分電影攝製和文字記錄兩部分,羅是軍區文工團裏為數不多的海南人,又懂簡譜記譜,受命參加了這一調查,負責音樂部分原始資料的收集,那首海南民歌“咿喲耶,三鳥啼叫不停歇……”就是他聽一個“看牛仔”唱後錄寫下來的,傳唱的是日本侵略者火毀他家園的罪行,沒有“南霸天”什麼事,他憤憤地說,江青為了炮製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把所有這些彌足珍貴的資料全調到北京去了。“可能在那一個倉庫的角落裏漚著”,他說。這是我所知道的有關“哎電”最重要資料的去向。

在親臨偷窺(文明的叫法是“采風”)之前,我對“哎電”最權威的認知,是剛到紅海隊的時候,半夜裏想城市想親人想朋友睡不著,爬起來溜達到草房外望著中天的皓月發愣,夜風中送來遠處陣陣的歌聲,歌聲很高亢,甚至有些尖銳、野性,對於我們這些聽慣了《長征組歌》的城市學生,有新鮮感之餘又覺得其太過“下裏巴人”,登不得大雅之堂;第二天上山放牛,找老工人給我解惑,他說,這些歌聲是附近村莊的村民在“哎電”。“哎電”就是“夜遊”的意思:每當月圓之夜,或是有電影或文藝宣傳節目觀看之後,儋州村落的土著青年男女們,就在村口的路旁,找一塊平坦的土地,圍著火堆唱歌跳舞,跳累了就男找女、女找男成雙成對地閃入草叢中……說到這裏老工人不說了,可能意識到話到嘴邊吞回去的幾句不屬於“再教育”的內容,又說不定是製造懸念,故意讓我心癢難撓的去遐想。

好在紅海隊有一位姓龔的農業技術員,在知青們到來之前是隊裏碩果僅存的兩位知識分子之一(另一位是獸醫),他會儋州話,平常又喜歡做點小研究小探討,知青們向他請教,他高山流水遇到了知音,便傾囊搜匣地詳盡以授,更把對“哎電”的認識上升到理論、政策的高度來解構,他說,“哎電”這一風俗源於日本人對海南土著的燒殺政策,僥幸逃脫的人們自此便有了“及時行樂”,“不玩白不玩”的觀念和習慣,這一風俗也有鼓勵族人生育繁衍增加人口抵禦外族壓迫殺戮的意思。看著《蘆笙戀歌》、《山間鈴響馬幫來》、《五朵金花》、《阿詩瑪》等少數民族電影長大的我,看多了圍著篝火,吹著蘆笙或彈著弦琴載歌載舞唱頌幸福生活的浪漫情節,不管有多豐富的想象力,怎麼也不會把這些令人向往的電影鏡頭與“血腥殺戮”聯係起來,我聽是聽了,心裏總不願意相信。願意相信並感興趣的是“哎電”的下半截,情投意合的一對在幹些什麼,想想心儀的美女五朵金花阿詩瑪們也是如此,羨其浪漫之餘又增添了幾分向往。

龔技術員還說,土著村民們若家有女兒初長成,第一次來紅之後,父母們便鼓勵甚至驅趕女兒外出“哎電”,若女兒不願意,父親會插上門不讓女兒進家門睡覺。據說土著居民們有一種母女相傳,絕不傳外的土方子:摘幾片“飛機草”葉,摻上其他的一點什麼,嚼爛了吞其汁液,可以起到避孕的作用。後來廣州軍區派到儋縣各農場來的醫療工作隊,在搜集戰備所需的民間止血方子、治療海南島盛行的瘧疾方子之外,第三大任務便是企圖得到這簡便易行的避孕良方,輔助國策。聽他一說,這生生不息,除之不盡令人生畏的“飛機草”竟有此妙用,令我對它是另眼相看了,甚至把這珍貴信息無償提供給一些熱戀中的知青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