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溫柔地照進雲層,那一朵朵柔軟的棉狀物像極了被鍍上金邊的碩大楊絮。山穀裏煙霧繚繞,不遠處傳來小狼愉快的歌聲。在地球的最北端,萬物一片生機。
突然,一個輕敏的身影從天空俯衝而下,漂亮地落在一棵強壯的榕樹樹幹上。那是一隻雪白的鴿子,黑亮的眸子炯炯有神。他高昂著頭,神釆奕奕。
“嘿,明天,你在這兒!”另一隻更加雪白的鴿子撲棱著翅膀落在先前那一隻的身邊,一麵歪過頭去梳理了幾下自己的羽毛。
第一隻鴿子馬上恭敬地麵向他,俯下首去用尊敬的口氣說道:“重星殿下。”
他之所以這樣稱呼第二隻鴿子,是因為他的地位。重星作為統治者的繼承人,他才智過人,在他的身上,寄托著王國的希望。然而多數時候第一隻鴿子還是願意像朋友一樣隻稱呼他的名字^重生的星星。
“你的飛行技術越來越無人能敵了,要是士兵們個個都能像你一樣出色,我們的戰爭一定勝利在望。”
“您過獎了,我一定努力將軍隊訓練到經得起任何考驗。”
“很好,我向來對你很放心,你的忠誠毋庸置疑。”
“隻是……重星,我不明白一件事。”第一隻鴿子用試探的語氣問道,也許他意識到了其實自己不該提及這些。但是作為朋友,他們之間卻是可以無話不談的。
“什麼?”
“為什麼我們一定要發動這場戰爭?我是說……也許有更好的辦法可以收回我們的那部分領地。”
“明天,收起你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吧。如果談判能解決問題,父王是絕不希望任何人犧牲的。你該做的,就是把軍隊訓練好,使每一名士兵都盡可能的不受傷、不死亡。”重星說完就起身飛走了,留下明天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直到看不見的地方。
然而,他沒有留意到的是就在他的身後,茂密的樹叢裏還藏著一隻鴿子,他清楚地聽到了剛才重星和明天的談話。他的頸下有一撮黑色的絨毛,飛行的速度也非常快,因此大家都叫他“黑箭”。
森林是那麼繁茂,尤其是站在高處放眼望去,靈魂都會有種想要掙脫身體的感覺。這隻名叫“明天”的鴿子每天清晨都會在光線柔和的天際翱翔一番,接受陽光的沐浴,然後開始一天艱辛的工作。可是他的飛行範圍是有限度的,離開這片森林就是禁區,就連天空都界限分明,那兒沒有陽光,雲層是黑紫色的,像一個深不可測的洞穴。許多年來關於那裏的傳說不斷。據說那是惡魔居住的地方,但明天認為那隻是些不可靠的假設,而所有的假設都源於對未知的恐懼。如果他不是一個將軍,不必顧及那兩百名士兵,那麼他一定要做一名偉大的冒險家,穿破重重障礙,不理會任何勸阻,一個人飛出這世界,毫無牽掛。他厭倦了戰爭,那毫無意義的殺戮,隻為了一小塊可憐的、毫無價值的土地。他不願把素未謀麵的人白白殺掉,或者看著自己的兄弟被無情地啄死。
但他無力改變什麼,連阻止的資格都沒有。他隻是一個會動的機器,活著便是為了服從,而並非為了自己,他隻是一個沒有明天的“明天”。
和蜂鷹的決鬥激烈得超過了任何人的想象,明天率領的軍隊損失慘重,包括他自己也身受重傷。他們的防禦和攻擊招招致命,但敵方對他們的戰術似乎早有預料,樹林裏絕望的尖叫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鮮血、零碎的羽毛、血肉模糊的屍體紛飛在空中,散落在地上。明天隻得帶領僅剩的士兵落荒而逃。然而他疼痛難忍的不是身上的傷,而是那些死去的兄弟令他痛心不巳。他們年輕的生命再也無法歡笑、無法過上如他們設想的那樣戰爭結束後的生活。他們死去雖然會被銘記,作為一種光榮的象征,但是他們永遠不可能實現自己的夢想。還有那個泄露軍隊作戰計劃的叛徒,對於明天來說,他願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每一個兄弟的生命,然而卻有那麼一個人用他卑鄙的手段使所有人被蒙上可恥的“失敗”。為了什麼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那人的名字,因為他更不能相信自己會被背叛。
這場戰鬥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王國僅剩的殘兵敗將們必須永遠離開現有的領地一一這昨天還賴以生存的家園,今天必須拱手相讓給蜂鷹。老國王體弱多病,說什麼都不願意離開。他無法接受在自己的統治下,這方世代相承的土地竟會斷送掉,所以即使死去他也要留在此地,用最後的力量和敵人抗爭到底。
於是,明天和僅存的士兵準備先去開辟新的領地,他以為這是他最後的職責。然而重星殿下卻沒有把這個任務交給他,取而代之的是黑箭,理由很簡單^將軍要留下來好好養傷。但是明天從重星眼中看到更多的卻是失望,而黑箭的眼中充滿了得意。這樣也好,他真的巳經沒有力氣了,連閉上眼睛休息的力氣都沒有。他的:敗是一種殘酷的諷刺,殘酷到他甚至沒有辦法嘲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