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張綺伸出手,她按在了他的劍鞘上。把蘭陵王的劍緩緩按下後,張綺淡淡地瞟了那世家子一眼,溫柔說道:“我傷的是自身,藥的也是自身,何來狠毒一說?至於蘭陵郡王,天下間敢說他是庸徒的,怕也隻有閣下一人。”
她向蘭陵王淺淺笑道:“有所謂夏蟲不可語冰,長恭,我們走吧。”
便想越眾而出。
那世家子一怒,喝道:“站住!”他盯著張綺,冷笑道:“你一小小姬妾,枉想為人正妻,還有理了?”
他這話一說,張綺還沒有反應,那五郎已猛然抬頭,臉上淚水橫溢。他憐憫而癡慕地看著張綺,喃喃說道:“正妻算什麼?早知道你是她,我便是舍了一切也要求娶……正妻算什麼?”
他顯然無法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無時或忘的佳人,在自己心中,理應得到世間男人最好的一切的佳人,隻為了一個正妻之位,竟受到他人如此嘲諷圍攻!
張綺緩緩回頭。
她的眸中有淚。
陽光下,那閃動著光華的淚水,令得眾少年直是傻了。便是那出言不遜的世家子,那圍著兩人不放的文士們,也給呆了去。
張綺眨了眨眼,微微側頭,讓從東邊吹來的春風吹幹眼中的濕意,在安靜中,她輕柔地說道:“我愛他憐他,不可以麼?我想與他在一起,一生一世,生同塌死共陵,不可以麼?我不想做個玩物,不想年老色衰後,一塊破席包著扔到了亂葬岡,不可以麼?齊地的貴女,人人都可以獨占自己的夫君,我不過出身低了些,怎地要愛他守他,就千夫所指了?”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張綺低下頭。隨著她低頭的動作,一滴,二滴,三滴淚水,在陽光下泛著七彩的光芒,然後濺落在地板上,消失於塵埃中。
沒有人說話,一直到她慢慢轉頭,一直到蘭陵王掏出手帕,幫她拭去淚水,牽著她走得遠了,一眾文士還是沒有說話。
目送著張綺兩人遠去的背影,急急趕來相堵的秋公主等人,也止了步。
表情複雜地望著張綺消失的方向,好一會,一個貴女才低聲說道:“她,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這些人,受人所托,特意趕來遊園,想扳回一些局麵。哪曾知道,不用她們開口,已有人替她們教訓了那毒婦。可更沒有想到的是,那毒婦隻是幾句反問,一滴眼淚,便令得她們自己,也心軟了。
也許,這世間,一切都可辯,一切都可指責,唯有那真情流露時,發自肺腑的一滴淚,讓人無法不動容。
也許,換了一個人,她沒有張綺的傾城之色,也沒有她著上黑裳後的那抹凜然,她不曾攜帶砒霜,不曾在皇帝在眾權貴麵前談笑雍容風華絕代……她便是流露了這種真情,也不過小醜作怪。
可偏偏,說這話,流這淚的人,有著這般風華,這般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狠辣,所以她那淚水,那苦楚,越發地讓人心碎!
不知不覺中,蘭陵王握緊了張綺的手。
他握得太緊,直緊得她生痛。在張綺的悶哼中,他急急放開了她。
連忙低頭,他拿起張綺的左手,看著昨日被金釵刺傷,今日隻餘一個傷口的小手,低啞地問道:“還很痛?”
“好些了。”張綺的聲音有點俏皮,“我聽大夫說過哦,這虎口是一穴位,傷得最深,也容易痊愈的。”
蘭陵王不是要聽這個。
他慢慢地抬起這手。
把它小心地放在唇邊,他閉上雙眼,低低的,沙啞地說道:“阿綺。”
“恩。”
“情非刻骨,便不可再說這種話。”別讓他陷得太深,太深,他害怕……
張綺低下頭,許久許久後,她側過頭,看著天邊的流雲,呢喃道:“隻要郡王願意,阿綺生也隨君,死也隨君。”她低低強調道:“隻要郡王願意!”
在蘭陵王的沉默中,她嘴角噙起一朵笑容,燦爛地說道:“我們從這側門上樓吧,我想站在第五層樓上看漳河水。”
卻是打破了沉默。
蘭陵王點了點頭,牽著她的手步入樓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