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正與眾世家子並肩而來的盧俊等人,看到美麗中盡量華貴的張綺,不知不覺中竟是想道:也不知那遠在建康的吳郡張氏,知不知道她們棄去的私生女是這般風姿?如果放在魏晉,朝庭還能公正地憑借九品中正來尋訪人才時,這張氏阿綺,隻憑今日之舉,便已舉目矚目,成為名士紛紛結識,眾生傾倒不已的風流人物了。
可惜,今不如昔。現在的世道,出身是嫡還是庶,遠比才華學識風華更重要!
隨著宇文成氣得鐵青的臉,和那氣急敗壞的喘息聲,蘭陵王嘴角一揚,他走上一步,擋在了張綺身前。
蘭陵王伸手按住了腰間的佩劍!
而宇文成,則是頸項青筋跳動,暴戾之氣無可掩飾!他其實不是一個擅長言語攻擊的人,更不是一個真正沉穩有度的人,此刻被張綺如此犀利地反擊了一把,除了暴怒之外,他已無法理智地應對此事。
再這樣下去,要鬧出事了。
見勢頭不對,宇文秀連忙朝左右瞟了一眼,當下,幾個高大的侍衛走上前來,他們扶住宇文成,不容他反抗地低語道:“大郎君,還是去歇歇吧。”
說話之際,他們硬生生地把宇文成架了過去。
宇文成一退,宇文秀轉向張綺,對上她絕美的小臉,他眯起雙眼,秀氣的臉上帶著冷笑,“所謂言能殺人,真沒有想到,張姬有這麼利的口舌!”
已小勝一籌的張綺,卻是又退後一步,她怯生生地躲在蘭陵王身後,緊緊牽著他的衣角,那脆弱而又柔美至極的模樣,哪有半分剛才的淩厲?
宇文秀其實是非常興奮的,他想,被這個張姬這麼一說,自己那大兄,怕是難以翻身了……他壓住心頭的愉悅,朝著張綺深深地凝視了一眼後,轉向蘭陵王行了一禮,道:“郡王,請!”
蘭陵王沒有提步,他轉過頭看向宇文純和衛公直等人,淡淡說道:“那一晚,阿綺之所以掩去麵容,便是不想被你等擇了去……她眼力向來不錯!”
語氣淡淡,卻是十足的嘲諷,配上剛才張綺諷刺宇文成的話,簡直是在說,這宇文純和衛公直兩人,也不過是小醜般的人物,張綺的身份再是卑賤,卻也不屑跟隨!
說到這裏,他牽著張綺的手,大步跨入院門。而在他的身後,還被張綺剛才流露出的華美震住的衛公直和宇文純,臉色同時變了變。陡然的,他們同時自形慚穢起來,想道:早知道張綺阿綺是這般華美逼人的佳人,剛才便不該說那種話,她現在,隻怕像輕鄙宇文成一樣,也輕鄙著自己吧?
目送著那一對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的璧人,吳媼聽到她的女郎低低說道:“媼,我不妒忌她了。”
十三歲,容顏剛剛長開的少女,眼中泛著晶瑩,她仰望著那聯袂而去的身影,喃喃說道:“媼,我總是聽人說,昔日的漢家子,有什麼琅琊王氏,陳郡謝氏,他們容止出眾,舉手投足盡風華,他們雍容華貴,可以讓人一見便傾倒不能自己。可我明明看到的世家子,都不是這樣的,我便以為那是假的。”
少女顯得有點興奮,她雙頰紅紅,目光明亮地說道:“可我現在知道了,那不是假的,你看隻是一個南地來的,那什麼吳郡張氏的庶女便是這般風姿了,那些王謝大家的郎君們,定當琳琅滿目,風儀醉人。”
這種事,吳媼說不上話。可她看到自家女郎這麼快就從對蘭陵王的癡迷中清醒過來,那是由衷的歡喜著。
直到陷入憧憬中的少女滔滔不絕地說了好一通話後,吳媼才小心地提醒道:“女郎,老奴不知道什麼風姿風儀,老奴隻知道,貴賤之別,不亦天塹。這個張姬最有風姿,她也隻是一個姬妾,而且永遠隻是一個姬妾。再說,她長成這樣,也不知將來的郡王妃能不能容得下?如果容不下,這樣的美人兒,很快會枯萎下去,最終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一席殘酷的話,把興奮仰慕中的少女拉回了現實,她呆呆地立在當地,久久不能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