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虹伸手搶過一個饅頭啃起來,明珠卻不解地看著那個女工。
見狀,那個女工笑嘻嘻地解釋道:“我叫福氣,妹妹以前在永壽宮侍奉,有次守夜失職,多虧娘娘開恩饒了她,如今她知道娘娘到了浣衣局,一直囑咐我替她報答這個恩情。”
明珠的腦海裏乍然浮現出一張圓圓胖胖的臉,心裏頓時像翻倒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她記得的,是那個被她罵過豬的宮女。
手裏抓著饅頭,明珠卻紅了眼眶,低頭無所適從地看了饅頭好幾次,最後才勉強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謝謝!”
福氣走後,明珠吃了半個饅頭,將剩下的半個饅頭藏掖在衣服裏,然後才帶著秀虹回了睡覺的地方。
秀蘭也在屋內,蘇妍正在吩咐她端茶,她看到明珠和秀虹也不理,反而撇過頭去當作沒看見她們一樣,將桌上的茶殷勤地遞給蘇妍。
秀虹剛要喊她,被明珠一拉製止了,管事的女官派人送來的兩條被子,一條被擱在最邊上不起眼的角落,一條就在蘇妍的鄰鋪,明珠原來的鋪位上。
“管事問起你的鋪位怎麼換了,我說你主動讓給了妹妹,”蘇妍指了指站在她身邊的秀蘭,“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明珠看了看角落的兩個鋪位,反正她中間的鋪位昨夜照樣被蘇妍霸占了,讓她和秀虹睡在一起是最好,而且角落清靜,所以滿意地笑了笑:“如此甚好。”
她的反應讓蘇妍小小的吃驚,又拉不下臉,便譏諷道:“貴妃娘娘不是一向爭強好勝,喜歡最好的嗎?忽然轉性了?”
明珠讓秀虹坐在鋪上,自己回轉過身來,眯眼瞅著蘇妍:“每個人都喜歡最好的,我從來不覺得自己錯了。”
一說完,蘇妍等人又嗤笑了,她目光一沉,走到桌邊拿起一個杯子,朝自己的頭砸去。
這幕太突然,屋子裏頓時鴉雀無聲。
眾人驚愕中,血從額頭上流下來,滑過眼角,她拿手背胡亂一擼,直勾勾看著蘇妍呆住的臉,一字一頓:“我傷了你,現在也還給你了。”
說著,明珠環視了一遍屋內的其他人,將沾了血的茶杯若無其事地擱在桌上,“我明珠不怕死,你們要是再糾纏不休,我也不介意陪大家一塊死。”
過了許久,蘇妍忽然冷哼了一聲,踢翻凳子站了起來,她提腳一出去,其他女工也紛紛跟著出去了。
明珠叫了聲秀蘭,捂著額頭在桌邊坐下來,血從指縫滲出來,秀蘭冷冷看了她一眼,腳下隻停了一下,仍然頭也不回地轉身跟著蘇妍那夥人出去了。
秀虹嚇得揪緊衣角站在旁邊不敢出聲,明珠笑了笑,讓她在對麵坐下來,另一隻手將那半個饅頭掏出來,遞給秀虹:“我知道你剛才沒有吃飽,你把它吃了。”
“饅頭是不是留給二姐的?”
明珠搖頭,“既然她想和我們劃清界線,我們就不管她了。可是你跟著我,我就要照顧好你。”
在浣衣局裏,一個月比一年的時光還長,明珠和秀虹仍然是被各種各樣欺負,洗過的衣服總是被人不小心弄髒,飯碗裏有蟑螂,被子裏捂著死老鼠,下雨時角落的鋪總是漏水,整夜也無法睡覺。
但是浣衣局的那幫女工總歸比剛來時收斂了許多,那次砸頭後蘇妍也沒有明目張膽地欺負過她們,大多是完全無視掉她們,日子長了,明珠也漸漸習慣了。
隻是天氣越來越冷,新年將至,宮裏各處都張燈結彩,煥然一新,浣衣局要洗的陳年衣物也格外多,明珠還能支撐,秀虹就不行了,一直咳嗽,明珠求掌事的女官找了禦醫來看過後,喝了藥,躺了幾天也不見好轉。
那夜很冷,天上那抹白霜倒映在寒涼的水麵上,她一個人在水槽邊搓衣服,這些天她除了洗派給自己的衣服,還要幫秀虹把衣服洗掉,一雙手腫得像包子,居然也一天天熬下來了,她越來越像隻打不死的蟑螂了。
她仰頭看了看那抹霜月,日子清苦難熬,縱然是在這座宮闕裏,她近來也很少想起過那個人,滿腦子都是秀虹日益加重的病情,偶爾想起那些血淋淋的過去,報仇的希望就越發覺得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