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來那天,他剛巧病假。我興衝衝地跑到診所裏對他說:“嗨,小子,後天回學校可有你好看了,你那張課桌估計得畫三八線了。”
他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不會吧?誰這麼大膽,敢與朕平分江山?”我笑道:“呸!我還太上皇呢!一個女的,病好了自己去看,我得回家吃飯去了,下午考試!”說完,奪過他手裏的蘋果,一溜煙消失在了小路遠處。
他是我中學時最好的朋友,為人大方,誠懇,喜好惡作劇。也是出於這些緣故,他才獲得了極好的人緣,並連任兩年體育委員,風光無限。每次犯了大錯,班主任總在我耳邊嘮叨:“你整天和體育委員在一塊兒,怎麼就不學學人家的好?”
聽完我的消息,他迫不及待地趕回了學校。於是,班主任又在講台上大嘉讚賞:“看看,咱們班的體育委員,不肯耽誤寶貴的一分一秒,帶病學習……”
我給他寫了紙條,臭罵:“小子,歪打正著啊!要是讓老班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話,嘿嘿,那他就真把你拋到山水之間去見歐陽修了。”
他不理會我,興許是受了一番表揚之後,熱血沸騰,神遊天外。半晌後,他回過頭來衝著我不懷好意地壞笑,弄得我渾身雞皮疙瘩。其實,我想在紙條上告訴他,那女生腿腳不便,希望他讓人家坐到外麵。這樣,靠過道近一些,進出方便一點。
最後一節音樂課,老師帶頭玩起了一個名為“風火輪”的遊戲: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裏,前後排互相傳球,球傳到哪裏叫停,誰就得起來表演節目。
大家玩得不亦樂乎。到他傳球時,他卻死死地抱住球不動了,後排的女生尖叫:“快點兒!快傳啊!”時間一秒一秒地在流逝,所有人都期待著最後的好戲。就在秒表即將停止的那一刻,他忽然將球傳給了那位新來的同桌。我知道,這又是一個蓄謀已久的惡作劇。
沒辦法,實現並沒有規定不能以這樣的方式傳球。因此,她隻得到講台上表演一個節目。她坐在位置上想了許久,不知該表演什麼。他在一旁大聲起哄:“跳舞!跳舞!唱歌!唱歌!”
周圍的人都注視著他,他在這些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找到了惡作劇的快慰。片刻後,她作出了決定:“我給大家表演小兔子走路吧!”
他一麵側身讓她走上講台,一麵轉過頭狡黠地看著我的眼睛。他回過頭時,她的節目已經開始。他有些意外。按常理來說,碰到這樣搞怪的動作,他們早就笑得前仰後合了,今天,卻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
他在台下率先大笑:“兔子根本不是這樣跳的!哪有這樣的兔子?要求重新表演!”周圍始終沉默的同學終於發生了聲音:“你怎麼不上去表演?上去啊!”“你除了瞎起哄,捉弄人,還會幹什麼?”
最後的遊戲,隻得在沉悶的氣氛中宣告結束。當她沮喪地走下講台時,他終於看到了她的另外一條貌如枯枝的腿。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錯。
事情發展得極為簡單。那一節課後,她主動搬離了位置。而他,不僅受到了老師的嚴厲批評,還喪失了所有同學對他的尊重。之後的體育課,他帶得尤為艱難。大部分同學都故意和他作對,不願聽從指揮。
那幾年,他其實一直在盡力彌補。關於她的事情,他義無反顧地去做;關於她的募捐,他第一個掏空口袋;關於她的要求,他也總是第一個站起身來……但最終,還是沒能挽回昔日的那些真摯友誼。直到畢業,他都始終被眾人排擠在鄙夷的流言中。我知道,這一切結局,隻因那一個無心的惡作劇,殘忍地打碎了他們心靈窗戶上的一扇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