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這封簡短的信還沒來得及結尾,就被上鋪的室友一把搶了過去。頃刻,枯寂的高三生活,因為這封被曝光的信,忽然異常生動起來。
熱情洋溢的信件在黑暗中飛來飛去。他們分出兩人將我按在床上,剩下的負責陰陽怪氣地朗誦我的心情。
五分鍾後,惱羞成怒的我將那封本該給你的信件撕成了碎片。
次日,班上瘋狂傳出我暗戀你的消息。一幫無所事事的壞男生拉住我取笑,小子,看你平時挺弱的,沒想到內心還挺剛強,像江小蔓這種女生你都敢追,是不是想自殺又找不到好方法?
我本身就是個自卑的男孩。因為這件無法預料的事情,我更加沉默了。清晨,我總是最早來到教室;放學,又必須裝模作樣地等人群散去。
我以為,你必然得到了這個消息。甚至,已經聽到信中的某些段落。我沒有絲毫勇氣去證實,我把自己埋在了浩瀚的題海裏。
這件惱人的事情終於被忙碌的時光中所平複。可偏偏就在這時,你和陸子昂戀愛的消息又把我的過去席卷得不留餘地。
很多八卦的同學跑來問我,嘿,陸子昂和江小蔓到底怎麼回事兒?你沒有追到江小蔓?你們分手了,還是陸子昂挖了牆角?
我的回答時常讓這些問客雲裏霧裏。我說,就算陸子昂是鋤頭小分隊的隊長,他也找不到我的牆角在哪兒。
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陸子昂又怎麼可能成為第三者?
2010年8月15日淩晨5:20分
遠空翻起了魚肚白。我忽然想起那天你來校門口看高考分數的樣子。你在不安的人群中大喊大叫,老娘才不稀罕讀大學呢,連份工作都找不到,有什麼前途可言?
你的豪邁之言再度引來周圍人群的詫異目光。你沒有發現,從你闖入人群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神就無法從你身上抽離。
你一直在紅色的喜報欄裏搜索自己的名字。你眼神裏的失落,至今我仍然記得。
那個漫長的夏天,我自告奮勇地擔起了叔父的所有工作。每當我騎著深綠色的郵政自行車經過那扇熟悉的窗戶時,總會情不自禁地停下來,裝模作樣地整理信件。沒人知道,在這些看似平淡無奇的工作裏,深藏著一個少年的等待。
我多希望你能從我的背後忽然閃現出來,從開滿月季的窗戶上跳下來,從幽深的巷子口急急走來,氣勢洶洶地將我按到在地,捂住我的嘴巴。那麼,我就會把一封大紅的信件遞給你,並把那張粉色的床單還給你。輕輕地告訴你,冥冥中,其實我們早就相遇。
68天。1632小時。5875200秒。我始終沒有等到你。
時光像一個無情的孩子,拋下我的所有的掛慮,頭也不回地朝著漲滿流雲的黃昏裏走去。2005年九月,十八歲的我拿著大紅的錄取通知書去了北方的城市。再沒見過你。
昨天,一個剛認識的不久的朋友硬拉上我去參加生日party。他說,今天是他女朋友的生日。
喧雜的人群中,我一眼就認出了你。你男朋友興高采烈地把我拉到你的麵前說,看,小蔓,我給你帶了一位老朋友,當年他和你可是在同一所學校念書的哦!
你朝我的臉上匆匆一瞥,像急於歸家的白鴿閃電般掠過路旁陌生的屋頂。而後,訕笑著說,是嗎?那我怎麼不認識他?還想騙我?是你公司的同事還差不多呢!
握著冰涼的酒杯,我忽然不知該和你說些什麼。是說那張由紅變粉的床單呢,還是說那則價值5塊錢的笑話?抑或,那位被你從空按倒的郵遞員?
你在高中的時候,早餐都不吃飯,可是隻要12點一到,就會喝一大瓶牛奶;早上八點上課,你總是要到7:55才倉皇狼狽地翻牆闖進教室;第二節課後的早操你從來不做,躲到校內的小賣部閑談,午睡的時候從不規矩,獨自跑到大樹下去看小說;下午兩點半一到就開始打瞌睡,可是三點一到就會馬上精神起來;傍晚放學你會先去買提拉米蘇,然後在氣喘籲籲地跑到三元裏趕5:40的那班地鐵。但我一直不明白,你以前很喜歡紮高高的馬尾,可為什麼高二那年之後卻忽然把頭發剪短了呢?
這個問題,之前我總是固執地認為,你是聽聞信中的某些段落,知道我喜歡你的長發才故意把它剪短。直到昨天才懂得,它們一直都與我無關。
落英繽紛的時光轉瞬變得草木疲殆,江湖蒼白。原來,你從來都不記得有那麼一個自卑的男孩真實地經曆過你的青春,並深深地喜歡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