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三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一些。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明瓦、枯樹、湖麵上,一眼望去,仿佛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望不見盡頭。
屋子裏生了三個火盆,依舊讓人覺得冷冷清清。滿室靜寂,惟聽見炭火滋滋作響,時間都仿佛靜止了。
沈墨言已經不記得這是續的第幾杯茶了。
似乎骨子裏都是冷的,唯有滾燙的茶水滑過喉間,才能有半絲溫暖。大丫鬟水蘇替她披上了雪白的貂裘,滿臉的憂色,“夫人,侯爺一整天不見蹤影了,昨晚上也沒有回來,是不是......”似乎見沈墨言臉色不好,將未盡之言強咽了下去。
沈墨言將貂裘裹得更緊一些,雙手捂著赤金鏤空的手爐,好像這樣,就能讓她好過一些。
“侯爺性子豪爽,在外麵和誰都能稱上一聲兄弟,就是齊國公家的世子,也和我們家侯爺過從甚密。侯爺自有交際的時候,一時抽不開身,也是有的。”說話的是另一個大丫鬟海月,穿著大紅色的夾心小襖,烏油油的頭發,襯得肌膚是欺霜賽雪的白皙。
“是嗎?”沈墨言自嘲的笑了笑,隻覺胸間一陣憋悶,輕輕咳了幾聲,那股癢意卻沿著胸口直衝上喉間,隻覺一瞬間,口中充滿了腥甜之味。兩個丫鬟見著,都慌了神,一個輕輕替她拍著後背,一個掏出帕子替她擦拭嘴角,幾個小丫鬟也急急忙忙捧了臉盆來接著穢物。
展開皺巴巴的帕子,雪白的一角隻簡簡單單繡了一個言字,而中間,是一灘刺目的鮮紅血跡。
沈墨言眼中,忽然便有了淚意。
從前還能自欺欺人是這些日子太過疲累而導致身體不適,到現在,卻不能欺騙自己的眼睛。她應該比誰都要清楚的,身體狀況一日比一日差,如大廈將傾,遲早會有那麼一天的。
眾丫鬟見了,心裏也不是個滋味,你一言我一語的,紛紛安慰著自家主子。
正在這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小丫鬟臉色蒼白的闖了進來,“小姐,趙管事讓我和您報一聲,侯爺在外麵和人起了衝突,對方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莽漢,不依不饒的,竟將侯爺打了一頓,現在還不肯放人!”
沈墨言心中咯噔一跳,忍不住又咳了幾聲,一直到氣息漸漸平穩,才抬起頭,啞聲問:“沒有人報順天府?”順天府主管京城糾紛,堂堂侯爺被人毆打,綁走,這本就是他們的失職。小丫鬟唬得不輕,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聽說已經報了,可現在也沒找到侯爺......”
這樣的事,從前也曾經發生過,但卻並不多見。
沈墨言想了想,從炕上站了起來,“告訴趙管事,現在就派人出去找。”起身一刹,隻覺得頭重腳輕,眼前陣陣發黑,緩了緩,招呼旁邊的丫鬟:“服侍我梳洗,我也出去看看。”水蘇見著,欲言又止,“夫人,您的身子......”
“暫時也無妨,不出去找尋一番,總歸是不太放心。”沈墨言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多說,重新穿戴了一番,就出了門。許是大雪傾城的緣故,路上的行人並不多,寥寥可數。又已是黃昏時分,杏黃色的天空更添了三分蒼涼,沈墨言攏了攏衣袖,在青雀大街上下了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