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女人(1 / 3)

要說起來,我能掙到些外快還是多虧了片岡那家夥的好色之心呢。此事說來話長,且聽我慢慢道來。

片岡與我同時被招進這家公司,但我們分屬不同部門。我是資材部的,他則是經理部的。

我們公司生產家電產品,規模很小,幾乎不為人知,隻是某一家名牌企業的承包商而已。大概隻有在秋葉原的廉價店鋪裏才能看到我們公司的名字。

我所在的資材部主要負責接受製造部和技術部的委托,為客戶提供材料和設備的訂購服務。因為常常與錢打交道,所以辦公場所與經理部毗鄰。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與片岡相識並結為好友。

三月十日那天,片岡突然湊到我的辦公桌前,說:“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這家夥一擺出這副謙卑的模樣,我就得小心應付了。

我正忙著埋頭填寫機油的訂購單,沒空搭理他,隻是微微抬頭朝他瞟了一眼。

“要想借錢可別來打我的主意。我那輛車的貸款還沒還完呢。”

片岡不知從哪裏拖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我的辦公桌前。

“你就放心吧,我還沒淪落到要問你借錢的窮酸地步呐。”說著,他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打量了一下,湊近我耳邊說道:“我想問你借房子。”

“房子?誰的房子?”

“當然是你的咯。”片岡在我胸前戳了一下。

“我的房子?幹嘛用?”

這家夥的目光又朝四下裏亂飄了一陣,才道:“為了過白色情人節嘛。”

“白色情人節?”

“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那是情人節的回禮日——”

“我當然知道咯。你那天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有個約會啊。”

“嗯,那不是好得很嘛。”

我興味索然。片岡自稱花花公子,老是在我麵前吹噓他在學生時代如何成功地斬獲了一百來號女孩子。

“喂,你不是想借我的房間和女孩子約會吧?”我停下手中的工作,瞪著片岡。

“就是這個意思。”他諂笑道。

“開什麼玩笑,憑什麼要我為了你的私生活讓出自己的房間?去賓館開房不就成了?在餐館吃頓晚餐,送她點禮物,再找家高級旅館過上一夜,白色情人節不就是這樣的過法?我倒是無福消受的。”

片岡環抱雙臂,向我探過身子。

“你說的那些都是泡沫經濟時代的老黃曆了,現在的男人可沒那份實力。加班費沒了,年底分紅也都改為實物支付了,你以為還能像從前那樣奢侈?”

他清了清嗓子,接著說:

“總之現在是時過境遷了。而且,有些女孩子還偏偏就不喜歡去賓館呢。”

“怎麼說?”

“嗯,反正就是那些未經人事的女孩子拉。”

“啊,我想起來了,你現在的女友是我們部門的廣江吧?”

聽了我的問話,片岡扭曲著薄唇微微一笑。

“是啊。我隻喜歡處女哦。”

“哎呦。”我終於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葉山廣江與我同屬一個部門,在年輕女職員當中算得上首屈一指的美女,我也有些心動。可是她大小姐派頭十足,不易親近,隻好作罷。

“所以說嘛,”片岡把一隻手搭到我的肩膀上,“白色情人節的約會,我得找個能讓她放鬆的地方不是嗎?所以才來拜托你啊。”

“在你自己家裏不就得了?”

“喂喂,你忘了我是和父母一起住的嗎?怎麼好把女孩往家裏帶?”

“這倒也是。”

“那就一言為定咯。當然啦,我是不會虧待你的。借住一晚上三千塊,不,五千塊,你看怎麼樣?”

五千元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再說朋友的請求也不好拒絕,我終於勉強答應下來。

“真拿你沒辦法。那好吧,我同意了。”

片岡頓時笑逐顏開,握住我的手。

“那可多承你的情啦,關鍵時候還是你能幫上忙!”

“少來這一套,”我說,“你小心點,別把床單給我弄髒了。”

“你就放心吧。”片岡說著,詭秘地笑了起來。

白色情人節那天,我在公司把公寓的備用鑰匙交給了片岡。

“房間我已經打掃幹淨了。”

“多謝多謝。我就怕房裏亂成一團呢。”接過鑰匙,片岡從錢包裏拿出五千元遞給我,房門上的名牌怎麼辦?“

“放心吧,我已經摘掉了。夜裏應該不會有人送信上門,不過你還是小心點為好。還有,早上七點以前給我出去,我還要做上班的準備呢。”

“知道知道。嗯,還有……”片岡壓低聲音說道:“那個東西你放在哪兒啦?”

“那個東西?”

“就是那個,我不是讓你替我準備好的嘛。”這家夥捏起食指和大拇指做成了圓圈。

“啊,是了,”我點點頭,“在電視機旁邊的櫃子裏。還沒開封,所以你用了幾個我可是清清楚楚的。五百塊一個哦。”

“知道啦。“

片岡應了一句,擺出一副談畢公事的樣子,回自己辦公桌上去了。

葉山廣江和他擦身而過,來到我麵前。

“川島先生,製造部那邊有信給您。”她說著,把一封信放在我桌上。除了日常工作之外,她也常常幫我打理一些雜事,非常得力。其他部門的女職員總拿男女平等當擋箭牌,絕對不肯屈尊供我差遣。在這一點上,廣江與她們形成了鮮明對照。

“多謝你啦。”

我道了謝,她微笑著說了一句“不客氣”,露出兩顆虎牙,顯得非常溫柔可親。這麼好的女孩子卻成了片岡那家夥的俘虜,我在心裏暗暗替她叫屈。

當晚,我驅車來到附近一家家庭餐館的停車場,在車裏窩了一夜。我開的是一輛小麵包車,後座上常備毛毯,足以禦寒。然而,購買這種車型本來是為了單槍匹馬闖蕩天下用的,如今卻派上了這種用場,實在是難為情。

次日淩晨七點,我回到家。屋內的空氣熱烘烘的,還有一點濕漉漉的感覺,與戶外截然相反。安全套少了兩個,一張千元紙幣折得小小的塞在盒子裏。垃圾箱裏也塞滿了揉成團的紙巾。我的腦海中浮現出葉山廣江的麵龐,隻覺得心裏憋得慌。

打那以後,片岡又向我借了幾次房子。

“你也別老問我借啊,偶爾去去賓館不好嗎?”

聽我這麼說,片岡誇張地皺起眉頭。

“你怎麼還是不明白呢。女人可是一種奢侈的生物,要是去慣了賓館那還了得?再說,你的房子挺不錯的,廣江滿意得很呢。”

“你和她說明這個房子是誰的啦?”

“我當然說是我的咯,還說這是我的小別墅,平時不常住,專供約會用的。有時候下班晚了,我就把鑰匙給她,讓她現在屋裏等我。不過你也別操心,我跟她說好了,讓她別隨便亂碰屋裏的東西。

“那還差不多。”說著,我遞過鑰匙,又接過五千元紙幣。

過了幾天,采購部的本田和總務部的中山也來問我借房,都說是從片岡那兒聽來的。

“能趁機賺點零花錢有什麼不好?就像傑克雷蒙那樣,說不定還會好運臨門呢。”

麵對我的質問,片岡毫不在乎地說。

“傑克雷蒙是誰?”

“是《出借公寓鑰匙》那部電影的男主角。他本來隻是一個平庸的小角色,在公司裏一點也不起眼。但就是因為他常把自己的公寓借給上司作為和情人幽會的場所,居然漸漸成了個人物。”

“你們這幫家夥不都隻是普通職員嗎?”

“咱們現在雖然一文不名,今後說不定也會出人頭地呢。”

“要真是那樣就好嘍。”我說

轉眼之間,這樁房屋租賃買賣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月。這天,我照例在家庭旅館的停車場裏迎來了早晨。我已經聯係三天沒在自己的床上睡覺了。昨夜是片岡,之前兩夜則是本田和中山輪番使用,生意興隆得很。

我揉著睡眼開車返回公寓,掏出鑰匙開門進屋。屋內熱烘烘的,空調“呼呼”地送著暖氣。

“片岡這小子,看來得問他收電費了。”

我嘀咕了一句,忽然發現床上有什麼東西在動。我嚇了一跳,仔細看去,更是大吃一驚,隻見一個陌生的女人正躺在那裏。

在那一刹那,我還以為自己誤闖入別人家了呢,趕緊四下打量了一番。好幾天沒著家了,記憶竟然有些模糊不清起來。但這裏自然是我家無疑,否則鑰匙怎麼能打開房門呢。

大概是片岡把這女人扔在這裏,自己先行離開了吧。這家夥,除了葉山廣江之外,居然還另有交往對象呢。

我走上前去,推推那女人的肩膀。

“喂,你起來,時間已經到了嘍。”

那女人沒反應。不會是死了吧,我緊張起來,但隨即便感覺到了她身上的體溫。又推了幾下,她終於微微睜開眼睛,猛地彈坐起來。

“你是誰?”

她把毛毯拉到胸前,用防範害蟲似的眼神警惕地瞪著我。我也說不上是哪兒,總之她和年輕時的女星麥克雷恩很是相似。

“我是這房子的主人。”我說。

“這個房子的?”她環顧室內。

“我可不是撒謊。證據嘛,就是這把鑰匙。”我把鑰匙在她麵前嘩啦嘩啦地晃了幾下,“我隻是為了掙點外快才把房子借給朋友的。我們說好隻從晚上十點借到早晨六點的。現在嘛——”我抬起腕表看了看,頓時睜大了眼睛,“完了,再不抓緊就要遲到了。總而言之,預定的時間已經超過了,請你這就走吧。額外的費用我再去問片岡要就是了。”

“片岡?那是誰啊?”女人皺著眉頭問道。

“片岡就是把你帶到這裏的男人啊,你昨晚不是和他一起過的嗎?”

“我可不認識那個人啊。”

“不認識?這怎麼可能。”

“就是不認識嘛。”女人撅起嘴。

“那你昨晚和誰一起過的?是誰把你帶到這兒來的?”

“誰……”她想了一會兒,茫然若失地看著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頭疼起來。

“你怎麼連這個也搞不清楚?難道你是一個人來的?”

“這個,倒也不是……”她一手托著下巴,歪頭沉思,“原來我是被什麼人帶到這裏來的?”

“是啊,所以我就問你是誰嘛。”

“這個嘛,我隻記得在哪兒喝了酒,有人來跟我搭話,後麵的事情就記不清了。”

女人把手指插進短發裏,“噌噌噌”地撓了幾下,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盯著我:“我記得好像是你嘛。”

我險些絕倒。

“你別胡說八道,我昨晚可是在車裏貓了一夜呢!”

“可這是你家沒錯吧?”

“這倒不假。”

“既然如此,難道不是你把我帶到這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