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三月初的時節,春寒料峭,一剪剪的風不管不顧地擁擠在山林裏,七言八語,雲袖波舞,不經意間,空氣中本就微弱的暖意已被拂散了大半,偶爾,幾場綿綿細雨下來,更是加重了濕冷和寒意。
初春,真是讓人不喜。
暖爾靜坐在馬車裏,一手握著著悶頭坐於她身旁的,不發一言的瀾縈的雙手,一手輕輕抬起,撩開了隨著馬車不斷晃動著的蘭綠色簾子,看著暗黑天幕下的絲簾雨布,心中一聲哀歎。
透明的雨絲,是這寒冷綿濕的春夜裏唯一的色彩了吧。
今天晚上剛用了晚膳,幾個侍衛打扮的男子拿著瀾華的令牌上了山來,傳達他的口諭,命瀾縈即刻回宮。
瀾縈自從幾年前離宮之後便鮮少回去,偶爾幾次,瀾華都是親自帶了葉空青上山來接她入宮,從無像今日這般,遣了幾名侍衛便來帶她回宮。心中升騰起不好的預感,驚怕之下,瀾縈拉著暖爾的衣袖便是一陣懇求,希望暖爾陪她一同入宮。
暖爾猶豫良久,她不知自己此時入宮是否合適,但看著瀾縈眼中的擔心和哀求,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聰明如她,早就從這不尋常的事件中感覺到縭王宮內必將有大事發生。至於是什麼事,暖爾心念一轉,瀾華既然能放心讓縈兒回去,那必然不是什麼危險的情況,隻是,在這樣的濕寒雨夜急匆匆遣了人來宣縈兒進宮,怕是和縭王有關了。
馬車行得極快,讓坐在車上的瀾縈更加緊張不堪,暖爾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溫柔地勸慰:“縈兒,不要胡思亂想了,安安心心地回宮,你的父王和王兄都在等著你。”
瀾縈抬起頭,朝著她露出一個笑容,卻是比哭泣還要令人心疼。
也不知在深沉的夜色中行了多久,馬車終於穩穩地在宮門口停了下來。待暖爾和瀾縈下了馬車,一名太監帶著幾個手持燈籠的宮人齊齊上來行禮,而後引著她們往甘泉宮走去。
此時春雨做停,風也小了許多,整個世界仿佛又安靜了下來,隻聽得一串淩亂的腳步聲,落在濕潤的宮道上,輕響清脆。
走過長長的一段路終是到了甘泉宮,這是暖爾第三次踏進這座宮殿,但今日,這裏卻不似往常。
總是藥香彌漫的殿內,氣絲清明,人聲寂寂,始終垂著的厚重明黃宮簾也已用金鉤掛起,殿中景象,一目了然。
十數名太醫和宮女,紛紛跪了一地,向內望去,卻是不見淩淵篁和瀾明二人,隻有縭王雙目緊閉躺於榻上,胸口微微起伏著,緊緊抓著跪於寢榻旁的瀾華的手。
“父王,父王。”瀾縈喃喃地喚著,一步步走近床榻,與瀾華並排跪下,“父王,縈兒回來了,縈兒回來了。”
“縈兒?”縭王艱難地睜開眼,嘴唇蠕動,顫抖著聲音道,“終於等到孤的縈兒了。”說著,緩緩抬起手臂,暖爾連忙雙手握住縭王蒼老的手,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模糊了視線,清明了心頭:“父王一定又是不肯吃藥了,要不然,怎麼會病得那麼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