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血夢(1 / 2)

暖爾做了一個夢,夢裏麵的她是緋國的大公主蘇浣。父王是緋國最賢仁的君主,溫良寬厚,勤政愛民;母後是當時最美麗淑惠的女子,盈盈軟語,如玉如蘭;她還有一個弟弟,名喚蘇流,少年英俊,文采風流,又耍得一手好槍,將是緋國下一任的王。夢境的最後,是一個身著銀白鎧甲的背影,鎧甲上已然血跡斑斑。他左手握拳,右手緊抓著一柄長槍,正踉踉蹌蹌地走向不遠處的一座正燃著熊熊烈火的宮殿,伴隨著宮殿恐怖絕烈的倒塌聲,那個孤獨的背影也頃刻間被火光吞噬,隻餘下對空亂舞的火星子。

暖爾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驚醒,習慣性地一摸身邊的床鋪,已然冰涼一片,瀾華早已上朝去了。她抬起手撩開明黃色的床幔,看見陽光已穿過雕花窗欞,在黑灰色大理石地麵上投射下片片斑駁的光華。按著不斷上下起伏的胸口從床上坐起,暖爾回想著醒來前做的那個夢,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夢中,就是被自己遺忘了的過去嗎?

薄荷端著藥輕輕推門而入的時候,便見暖爾神情恍惚地坐在床沿,身上隻著一件月白中衣,正若有所思地地看著窗外。床幔本是安靜的垂在床邊,此刻卻隨著穿門而入的晨風輕輕拂動。薄荷連忙關上房門,將藥放在床邊的小幾上,並從一旁的櫥架上取來一件披風披在暖爾身上,順手用金帳鉤掛起帳廉後,扶著暖爾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下。暖爾的意識還未從清晨那個奇怪的夢中脫離出來,臉色蒼白如紙,額上覆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娘娘這是怎麼了?做惡夢了嗎?”薄荷一邊用手絹替暖爾輕拭著額頭,一邊關切地問著。

暖爾搖了搖頭,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帶著淡淡花香的微風擦過臉頰吹進寢宮內,頓時吹散了一室的萎靡憂頓,卻吹不散她心頭的疑慮和驚懼。

“娘娘,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吧,春初的晨風涼,娘娘當心身子。”薄荷走到暖爾身邊溫聲道。

暖爾不應聲,隻來到梳妝台前坐下,側過頭問薄荷:“縭王他…快退朝了吧?”

“已經退朝了呢,估摸著這會兒正往娘娘這來呢。”薄荷為暖爾梳理著如漆長發,輕笑著回答。

暖爾盯著菱鏡中的自己怔怔不語,心頭又漸漸浮起那種奇怪難言的感覺。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她的記憶變得單薄和虛空,二十年漫長的回憶竟隻餘下和瀾華在玄山上相處的幾個月,然後,仿佛是在不知不覺間她便成了他的妻子,縭國的王後。早晨醒來前的那個夢,在她心裏激起了千層灰,萬重浪,夢中的緋國,還有那個蒼涼的背影和倒坍的宮殿,讓暖爾無緣由地覺得心頭灰藹藹一片,甚至還有一點害怕。她曾經答應過瀾華,不再苦心糾結自己的過去,縱然自己的人生如殘錦似玉玦,也不會再以傷害自己的身體為代價去追尋,但是,但是,如果自己丟失的記憶和瀾華緊密相關呢?暖爾不敢再想了,她多麼希望此時身邊能有個人來告訴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自己夢中的那個背影又是何人。

“薄荷,你知道蘇浣嗎?”

薄荷正往暖爾的發髻上插一枚玉簪,聽見問話,動作一滯,但馬上又回複如常神色。

“回娘娘,奴婢不知。”

暖爾並沒有看到薄荷的反常的一瞬,隻接著問道:“那你知道緋國嗎?現今世上並無緋國,它是不是一個被滅國了的國家?”

“娘娘今兒個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真的有過這麼一個國家嗎?”聽著薄荷的回答,暖爾猛然轉過頭,臉上帶著不可置信卻似乎有點期待的神情。

“娘娘…”

“暖爾。”

薄荷的話被一個深沉蒼勁的男聲打斷。

是瀾華。這幾年他已養成這種習慣,一下朝便隻往暖爾的寧琅宮來,陪暖爾說說話,看看書,用過午膳再回到華德殿處理日常政事。

暖爾起身行禮,身著玄色深衣的男人快步走近,托著她的小手臂扶起她,然後拉過她的手走到桌邊坐下。

“薄荷你下去傳早膳吧,孤陪著王後。”

“是。”薄荷行過禮走了出去,並輕輕關上了門。

“今天身體覺得怎麼樣?早上的藥喝了嗎?”

“剛起床不久,還沒來得及喝呢。”

“來人。。。”

暖爾伸出食指貼著瀾華的嘴唇,另一隻手指了指床頭,“喊什麼呢,薄荷已經把藥端來了,這會兒晾涼了,正好可以喝。”

瀾華輕笑了一下,走過去端來藥碗並幾枚蜜餞,喂暖爾服下。

“用完早膳後去禦花園走走吧,瀾縈說繡球花開了,五彩繽紛的,孤陪你去看看。”正用著早膳,瀾華突然提議。

“繡球花都開了?。。。看來我真的好久沒出過寢宮的門了,上回去那還是大雪封園的深冬呢。”暖爾苦笑著,眼光悠悠地飄向窗外。

她的身體一向孱弱,入了宮後經過大醫們的調理,已是強健了不少,但為何現在又會到如此弱不禁風甚至比一開始還不堪的地步,暖爾自己也不知道,她想,這部分的記憶,也被弄丟了吧。她問過瀾華關於她的身世和她的病情,但瀾華卻並未告知一二,隻是告訴她,她是他最愛的人,定會護她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