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一寸寸退出西窗,逐漸昏暗的書案上,一頁單薄的帛書平攤著。幾行墨字,冷冷端列在雪帛上,被金紅的夕暉勾勒出一線血紅的柔光。
案後的司徒逸目光再次落向帛書,身子無力的一靠,就歪在身旁的憑幾上,微弱的歎息聲也變的無奈而悠長。這七個名字,可都是朝堂上舉足輕重的名字……
白羽衛確實是一支犀利而忠誠的衛隊,不過短短月餘,朝堂上與江南大賈金不遺密切相關的朝臣名姓,已呈到了他的麵前。
柳七雖已離去,可楚家天下的這個暗患卻不能不去。恩師覃子安終其一生都在努力的事,他的臨終托付,司徒逸不能不盡快下手。
然而事涉七名五品以上大員,這些人又分散六部。而若請旨處治,隻怕柳七的身份秘密就不得保。一旦他得身份暴露,等他的隻能是各種趕盡殺絕,司徒逸是不願看到柳七踏入險境……
正神思紛紛,就聽房門輕輕被人推開,一團暖暖的燈光依依而來。
“暮色下讀書最是傷眼的,逸哥哥也不知吩咐人掌燈的!”覃楠兮微含笑意的聲音先傳了進來。
司徒逸心神立散,滿心的煩悶一掃而淨,笑意由心底漫溢出來,忙起身去迎。
隻見覃楠兮掌著燈,臂上還挽著一條薄披風,施施然從門外迎麵進來。
“這也親自送來,吩咐紋兒送來便是了”司徒逸說著,接下她手中的燈燭,返身回向書案去。
覃楠兮緊跟在他身後,抖開手中的薄披風,搭在他肩上,低道“那可不成,有些事,隻能楠兮才能做!”
司徒逸聽的心中暗喜,順從的轉回身,低頭看著她認真栓係錦帶的素手,不由逗她道:“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叫紋兒做就是了。那丫頭伶俐乖巧,心細也妥貼,算是個得力貼心的丫頭了!我這裏,有她伺候足夠了!”
說著,他故意頓了口,低頭認真的看著她。
直到看到她那兩瓣桃紅嬌嫩的唇微微撅起,才抑住笑,溫柔道:“不過,就是百個紋兒,千個紋兒,也不如楠兮親自掌燈啊!我隻是怕累著我的夫人呢~”
覃楠兮聞言,微撅的雙唇不由緩緩熨平,嘴角也悄然翹起。可挑眉掃見他得意而滿足的笑意,才明白過來,他這原是故意在逗弄她。
一時心中不服,她手下狠狠將披風的錦帶打了個死結,仰起下巴對他鬼笑起來:“楠兮今日得了個極有趣的小玩意兒,原是巴巴兒拿來給逸哥哥看的。哎,還是算了吧,逸哥哥這裏,橫豎也沒多少事,我去叫紋兒來伺候就好。我獨自去頑才好呢!”
“是什麼?”司徒逸拽住她的手腕,連忙討好“是什麼好玩意?快給我瞧瞧!”
“想看?”
“想!”
“今後可還這樣逗弄我?”
“不敢了!”
覃楠兮凝住他強忍笑意的雙眸,滿意的點點頭,才低頭從袖中拿出一個五寸來長的小人偶。
那小人兒,柳木琢成的手腳十分細長輕盈,棗核雕成的小臉兒上也是眉眼清晰,還用幾屢黑絲粘在那棵小巧的腦袋上,且梳成個團髻,髻上竟然還帶著折角帛巾,一身赭紅的長袍,活脫脫一個精巧書生的模樣。
司徒逸兩指捏著小偶,皺著眉笑道:“這不就是個木偶?不過精致些罷了,也不見有什麼稀奇呀!”
覃楠兮得意一笑,奪過他手中的人偶,興步靠向書案。
她小心翼翼將小人偶放在案上,正要啟動機關,落眼卻瞧見案上平攤的那幅帛書“盧方、公孫睿、張昭譽、澹台哲……”
覃楠兮正擰著眉頭還未看罷,案上的帛書就被司徒逸淩空一把收了起。
“這是什麼?為何單寫這些大人的名字?”覃楠兮疑惑的看著司徒逸匆忙的神色。
“啊,沒什麼”司徒逸一麵將帛書揣在袖中,一麵信口敷衍著“前幾日和皇上談起一些事,提起了這幾位大人,方才我又想起,信手寫下而已。”
“你寫的?”他的筆跡她一眼認的出,可那帛書上的,分明並非出自他手。低頭看了眼筆山上幹澀的毫筆,和幹澀空蕩的硯台。覃楠兮眉心不覺微簇。
卻見司徒逸將目光避到桌上的玩偶,假意興味盎然的岔開話兒道:“你這木偶到底奇在何處?至於巴巴兒的拿來給我看?”
覃楠兮無奈,隻好暗自搖了搖頭,咽下了心頭的疑惑。既然他不肯說,又何必強問?
咬了咬唇角,她低下頭,將心思斂回到眼前的人偶上。見她素指輕觸機關,隻聽哢嗒一聲。那小人兒竟然緩緩動了起來。它兩隻細小的木腳左右交換,竟然挪動起步子來,一步一步向前。卡卡的木樞摩擦聲,配著他笨拙的腳步,看著十分有趣。
“竟會動的!”司徒逸十分意外,不覺有些興奮“真是巧奪天工!這木偶能動,隻在書中見過呢!楠兮竟找來隻真會動的人偶。不知你是從哪裏找了個魯班,做出個這麼精巧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