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初退,春寒料峭。暖洋洋的春暉柔和了青國國都四方城厚重肅穆的硬冷線條,平添了一絲暖意和慵懶。
小內城東南角禮部尚書沈府後花園,清風撩起涼亭四圍的煙水綠垂紗,不甘被冷落的迎春花主動隨風搖曳,滿園一片流光瀲灩、馨香幽然。
儼如沒長骨頭的沈依依軟臥在雕花楠木貴妃椅上假寐,嫣紅的嘴角勾著一抹醉人的弧度。撲麵而來的香風,讓急於享受春天僅著一襲單薄青衣的沈依依激了一個大哆嗦,也不忘來個深呼吸感受春的氣息,間歇還腹誹了幾句這春天的假太陽中看不中用,連個溫度都烤不上去。
隨意地抬起左手臂,仿佛這樣的動作演練過千萬遍一般,蔥白纖手劃過一道流線軌跡輕落於翠綠欲滴的碧玉酒壺上,在墨曜石桌的映襯下,更添一份白玉無瑕。輕提淺斟,沈依依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不情不願地睜開雙眸,微微懊惱地盯著桌上那未斟滿的小酒杯,不死心地再度搖了搖空空的酒壺才不甚甘願地放下。側首希冀地望向回廊,未見到本應兩刻鍾前就該出現的圓滾滾身影,不禁小臉一垮,抱怨道:“酒窖也就四五百米的地兒,圓圓那丫頭總有本事走成四五百裏,同一個爹媽生的,這兩姐妹咋就能差這麼多呢?!”幸好還有一個堪比十項全能的冬兒,讓沈依依心懷安慰。
嫩粉的指端輕拖著碧翠欲滴的酒杯悠悠轉動,馥鬱的酒香混合著清馨的花香,纏綿出了滿亭迷醉。沈依依不自禁地合眼細抿,半杯醇酒下肚,暖了一身的幸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依依是一個簡單的人,至少是一個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幸福的人,最少是一個能把一杯小酒提升到幸福高度的人,誠然,三輩子貌似就進化出了這麼一個勉強算是優點的優點。
躺久了,身體有點木木的,沈依依無甚形象地扭了扭,換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姿勢繼續趴著,攬著香香軟軟的抱枕撒嬌一般地趁了趁,滿足地一歎。是的,這輩子,沈依依相當滿意!
認真追溯起來,沈依依還是頗感汗顏的,活了三輩子,生在民主自由平等的現代,經過傳說中女人天堂的超民主女尊,竟然在被世人詬病的萬惡男尊找到了平靜。想一想都有種捂臉的衝動,好在這事兒隻有天知地知自己知,雖然整體拉低了穿越同人們的檔次,多少有點對不起組織,但是那些都是虛的不是,臉厚一厚,無視那些有的沒的,享受當下才是最實在的。
其實,內心裏沈依依覺得自己挺冤屈,也不是所謂的“人醜怪製度”,每一世雖算不上拚命十三妹,但也是積極向上的,至少是本分努力的,然,總是抱憾轉世(半路插隊那類)。
上上輩子,世隔久遠,加之似乎每次插隊都會丟失一部分記憶,對現代自身的零星模糊印象幾乎都來源於上輩子的記憶,唯那囧囧有神的人生宏願“坐月子”紮根般在腦海深處上躥下跳、招搖得瑟。這匪夷所思的人生願望,常常讓無所事事的沈依依一不留神便陷入思維怪區,難以自拔。要知道那是一個極為開放的時代,自由戀愛自由婚姻,想戀便戀想離便離,先上車後補票是常態,坐霸王車的人也比比皆是,幾乎隻要自己願意完全是想生便生;再不濟那還是一個醫學發達的時代,人工受孕屢見不鮮,連不孕不育幾乎都不再是問題,社會對單親媽媽也極為寬容;最不濟那還是一個第三產業蓬勃發展的時代……實難想象一個社會常態行為是如何成為人生意願的,貌似還盼了好多年。
曖昧的愛情最是浪漫,那一份撓心的不確定極具誘惑。
朦朧的記憶最是撩人,那一道神秘的麵紗勾引眾生。
沒有人能夠忍受明明記得一切卻獨獨遺忘了自己,完全不記得也就罷了,壞便壞在記得一點點,人都是好奇的,就像知道潘多拉盒子的存在,就總會忍不住想去打開,哪怕知道它可能會帶來不幸。即便零星閃現的讓人感到絕望無人能拯救自己的片段,也沒能阻止沈依依堅定探尋過去的腳步。人就是這樣,雖如今往事已矣舊情已逝,卻希望能留住那些不堪的記憶,隻為這樣才能更好地珍惜如今的美好。雖然頗具可塑性的淩亂回憶畫麵,讓沈依依不得不常常三緘其思,實在害怕過於發散思維,把前前世勾勒的太過斑斕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