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啦，所有人都下來吃飯，排好隊。於小偉右手握著一根大號勺子，左手攏在嘴邊，扯著喉嚨站在一幢五層高的小樓下麵朝上麵大喊道。
他喊了好幾遍終於有幾個蓬頭垢麵，身穿背上和胸前都印著號碼的人畏畏縮縮地從各個房間裏走出來，站在走廊上，探出腦袋警惕地盯著下麵的於小偉。
他們居高臨下地看著於小偉，於小偉仰著頭也看著他們。
過了好半晌，於小偉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舉起飯勺一指二樓最左邊伸出的那個腦袋，喊道，賈寶玉，今天有你最喜歡吃的香菇炒肉絲，快下來吃，慢了就被別人吃了。
被他用飯勺指著的那個人三角眼，絡腮胡，老鼠耳看上去有幾分猥瑣，偏偏他的頭頂亂發又結成一個發髻，發髻上帶著一個紫色“金冠”，這所謂的“金冠”是用幾根鐵絲纏繞而成，又用不知何物染成紫金色，隱隱散發出一股惡臭，齊額還係著一條不知從哪裏扯下來的手指粗細的紅布。看那樣式竟是學著《紅樓夢》中賈寶玉剛出場時的打扮，雖然差了十萬八千裏，但看得出來也的確是下了一番心思。
聽到於小偉的叫聲，這個“賈寶玉”三角眼一瞪，撇了撇嘴，指著樓下的於小偉，怪聲怪氣地叫道，你這廝好生無禮，竟敢直呼爺們名姓。
於小偉眉頭一蹙，翻了個白眼，剛要發作，但轉過頭一想何必跟一個神經病置氣，於是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的怒氣，說道，寶少爺，快些下來用膳吧。
那“賈寶玉”翻了個白眼，趾高氣揚地冷哼了一聲，這才大大咧咧地從二樓樓梯走下來。
原來這“賈寶玉”是個瘋子，他所在的這個地方是所瘋人院，而於小偉就是這間瘋人院的管理員，負責這些瘋子的飲食，除此之外，他還要打掃瘋人院的各個房間。而這些工作原來是四個人幹的，但是其他三人因為嫌工資低，危險係數太大，先後都辭職了，最後這些工作全都落到於小偉這個剛從一所三流大學畢業的大學生身上了。在瘋人院院領導的一再鼓勵下，加上當前工作實在是不好找的時代大背景下，於小偉隻好咬牙堅持了下來。
於小偉是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無父無母的他在艱辛的生活中學會了吃苦耐勞，性格比起一般的同齡人要堅毅許多。因此雖然這份工作十分難做，但是他依然做到了現在。
“賈寶玉”猶如頭羊，他一下來，當即帶了一大堆在樓上圍觀的病人。他們一個個都自覺地從碗櫃上取下自己的碗筷，自覺在飯菜麵前排起了隊，等候於小偉給自己打飯。
今天的飯是白米飯加白麵饅頭，菜色比較簡單，隻有一個葷的香菇炒肉絲，兩個素的，一個炒包菜，一個酸辣土豆絲，外加一個紫菜蛋湯。這樣的飯菜在瘋人院算是好的了，要是在平時連個葷腥都看不見。於小偉苦笑著搖搖頭，一周吃一次葷菜，這是瘋人院的最大限度了，由於下發下來的資金十分有限，於小偉已經三個月沒有發工資了，院中的好幾個護士和醫生因為不滿這一狀況已經跳槽了。現在瘋人院中隻剩下兩個四十多歲的老護士，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醫生了。
小於，三樓那個魯濱遜又把自己關在門裏，不肯出來了，你快來看看。於小偉正在給排隊的病人盛飯打菜，這時從三樓的走廊上探出一個腦袋來，朝下麵叫道。
她是瘋人院的其中一個護士，姓黃，受過感情的刺激，離過婚，也有間歇性精神病，發作起來逮著誰都拉他去結婚。這年頭正常人誰願意在瘋人院呆著？此時，黃護士趴在走廊的欄杆上大呼小叫地招呼於小偉。
於小偉翻了翻白眼，心中頗有怨言：已經三個月沒有發工資了，還要幹這麼多事情，這還讓不讓人活了？但是也沒有辦法，現在院中還算正常的四個人中兩個是老女人，一個老男人，隻剩他一個青年，這種活不找他還能找誰？
他抬頭四下張望了一下，看到“賈寶玉”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便把他叫過去，讓他先替自己盛飯打菜。“賈寶玉”欣然應允。
把飯勺交給“賈寶玉”之後，於小偉轉身朝不遠處的樓梯走去。這樓梯還算寬敞，水泥砌成的，旁邊還有欄杆圍護，打掃這裏也是他每天的工作。
剛跨上樓梯，他便看到一樓的拐角處竟然有一坨屎，上麵還冒著熱氣，陣陣惡臭從哪裏傳出。
於小偉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他想也不想，大喝一聲，叫道，潘金蓮，你又隨地大小便啦！
喊聲剛歇，二樓的樓梯口當即探出一個看起來三十歲上下，提著褲子，臉頰上抹著一團紅粉的女人，那女人看著於小偉，嬌嗔道，哎喲，討厭，又被你猜到了。
於小偉強忍著怒氣，叫道，快下去吃飯。
他可不敢讓她去清理大便，曾經有一次他一怒之下逼她自己清理大便，誰知她竟然用手將大便抹得到處都是，極為惡心。
打發走了“潘金蓮”之後，於小偉登上了三樓。剛走出樓梯口，他便看到黃護士站在302室的門前，拍著門，怪叫道，魯濱遜，你快開門啊，我是星期五啊。快出來，我們去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