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章二十五 寥落古行宮(1 / 2)

悶雷陣陣,綿延不絕,重重鉛雲,陰沉欲墮。鋪天蓋地的轟隆聲中,水蕩山搖,群獸蟄伏,萬物驚懼,似乎整個莽莽人間都在這天慟地哭般的聲響之下瑟瑟顫抖。間而,又有一道灼人眼目的雪亮閃光嘩然自天外斬下,如一柄巨大無匹的利劍,以無以名狀的利厲磅礴之勢,割裂了無遠弗界的浩浩蒼穹。

臨安城南,鳳凰山麓。

一片依山勢而建的流金溢彩的玉宇華樓,似乎也被這莫可匹敵的天地之威駭的惶惶而不可終日。在這時而若墨濃,時而如雪瑩的光線的交映之中,仿佛隻是下一個瞬間,那狂烈凶猛的暴雷驚電便會自天而降,將這百餘座極盡奢華的殿堂庭閣盡數碾為齏粉。

可便在這片巍峨奢華,重簷疊翠,層殿連楹的華美宮闕的東北角,卻突兀的立有一座簡陋樸素的茅屋。這茅屋僅方圓數丈,對比起周圍些侈麗精美的瓊樓華閣,顯得分外渺小不堪,冷清寥落。

但偏偏就是這間看似一旦遭遇風吹雨打便會坍塌損滅的小小茅屋,在這浩然的天地重威之下,當環繞四周的巍峨高聳的丹楹刻埆都仿佛在搖搖欲墜之時,卻顯得是如此穩若泰山,堅不可催!

便好似,就算是真的天崩而地陷,這茅屋都能如現在這般屹立不倒。

那震耳欲聾的雷聲,那驚鴻一瞥般的閃電,一旦靠近這屋子的方圓十丈之內,便會自然而然的悄然寂滅下去,再也沒有一絲聲響溢出,一點亮光閃起。仿佛它們也是絲毫不敢打擾到了這間茅屋主人的清靜。

而此刻,便在這間粗鄙的茅屋門外,有一人半伏跪立門前數尺之地,看樣子已是早已陷入恍惚昏迷之中。其人須發皆已花白染霜,細眼短眉,臉色隱隱泛青,雙頰已然凹下,鬆鬆垮垮的皮肉之上,斑紋密布,顯得甚是蒼老體弱。

可是,便是這個看似普通的老人,身上所著衣物卻是色澤明黃,胸前背後皆繡有五爪盤龍金紋的九龍袍!

“轟”的一聲炸雷響過,終於雨落。

那瓢潑似的大雨幾乎在一瞬間便將這位已不知在茅屋門口跪了多久的大宋理宗皇帝的衣冠打得透濕。而那雨水的清冽涼意也讓他悠悠的自昏迷之中醒轉過來。

理宗顫顫微微的撐起身體,麵色淒苦,幹癟老朽的臉上,滴滴水珠一行行的滑落滾下,也不知究竟是雨是淚。

“祖宗!”理宗皇帝驟然尖叫了一聲。在這雷雨交加的深夜,其聲若杜鵑啼血,尖銳的衝破天空,其中的淒涼悲苦之意,真可讓聞者落淚。

“救救禎兒吧!她可是孩兒唯一的骨肉啊!祖宗!”理宗皇帝涕淚交加,聲音愈發高昂尖利,叫至後來,竟已是破了音,沙啞而又艱澀。

“孩兒在這裏求你了!三個月了!孩兒三個月以來,日日跪立於此,祖宗!您難道還不肯出手嗎?禎兒也是你的血親後人啊!”

理宗皇帝又啞著嗓子喊了一聲,旋即便雙手撐地,咚咚的磕起頭來,片刻之間,額頭之上已是皮開肉綻,道道鮮血自滿是皺紋褐斑的臉上滑下,跟淚,跟雨混和在一起,看上去端地是可憐無比。

但理宗仍是仿若未覺,徑自不停的將額頭往地上撞去。

“祖宗……”磕一個頭,理宗便叫一聲,“祖宗……祖宗……祖宗……”

可無論他如何哭泣哀求,那茅屋卻依然靜謐如死,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畢竟已是風燭殘年的年紀了,理宗也漸漸聲嘶力竭,抬起頭,頷下的花白的短須於雨中黏成一片,往下不停的滴著水,雙眼已然哭得紅腫,嘴唇蠕動,卻是再也磕不下去,也喊不下去了。

驟然,理宗皇帝攥緊了拳頭,牙齒死死的咬住了下唇,老邁虛弱的身體篩糠般開始顫抖,臉上神色千變萬化,心情似是異常矛盾,過了許久許久,隻見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悲淒的神色,深深的吸了一口,鼓起全身力氣,尖起嗓子,厲聲叫道:“大宋第十四代天子趙昀,懇請太祖依金匣之盟,出屋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