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見柳梢似的眉頭微微一蹙,雙眸流轉,將眼神放在了王遙身上,旋即,卻不由一怔,似是見著了一件不可思議之事,輕輕的“噫”了一聲。
高翼聽了不由得小小的吃了一驚,急忙開口問道:“神尼,可是有何不對?”
慧見細細在王遙臉上逡巡了半晌,旋即合十輕頌了一聲“阿彌陀佛”,淡淡道:“此子骨骼清奇,天庭飽滿,地頜方圓,身材勻稱,從適才說話來看,想必天資也是極聰穎的,實是練武的良材美質,便是不入我青葉庵,隻需尋著個好師父,日後必定前途不可限量。隻是……”
“隻是什麼?”高翼皺著濃眉,追問道。
“隻是他印堂晦澀,耳際泛紅,眉心凝濁,人中暗滯。實乃貧尼平生未見之天生七竅不通,經脈未開之人。阿彌陀佛,高施主,可見天意冥冥,自有安排,此子已注定今生與武學無緣,你也莫再強求了。”說罷,慧見又闔上了雙目,撚動起手中佛珠來,似乎已是覺得與己無關了。
一旁的高瀟月已是驚詫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掩著小嘴,怔怔的看著王遙。而座上的高翼也是張大了嘴,一臉失望。
王遙見這尼姑莫名其妙的就說自己終生練武無望,而高翼父女也是這般的看著自己,心下不由得也有些慌了,實是因為剛才那尼姑說的十個字裏,有八個字他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這個,請問神尼,那七竅不通,經脈未開是何意?又與練武有什麼關係?為何便說在下不能練武呢?”
慧見也不睜眼,尤自撥弄著念珠,嘶啞的語音娓娓的從青紗麵巾之後傳了出來:“眼、耳、鼻、口,是謂七竅。肺氣通於鼻,心氣通於舌,肝氣通於目,脾氣通於口,腎氣通於耳。五髒不和,則七竅不通。手之三陰,手之三陽,足之三陽,足之三陰,是謂經脈。經脈開,則連五髒六腑之正氣,陰陽相貫,如環無端,自然而然,圓轉如意。習武練氣者,首修五髒,再練經脈。五髒不和者,精失而神逝。經脈不通者,氣澀而丹田固。此症但有其一,便於習武一途不能有寸進,而你卻是兩者皆傷。”
說著她雙手緩緩合十,道:“阿彌陀佛,歸元性無二,方便有多門。你生性輕浮,此番不能習武,但也未必不是福緣。”
慧見引經據典的說了一大堆,可王遙仍是稀裏糊塗的隻聽了個大概。但他也是清楚了,倘若這尼姑不是厚顏無恥的拿這個來當借口誆自己,那麼,自己就是十足的廢人一個!
學不了武功,便不能在日後的戰亂裏保身安命,而如果遲早都要被人宰了的話,那自己此刻活著還有什麼勁兒?別人不知,自己難道還不知道麼?那蒙古人南下江南之後,殺了有多少人?真可說是十室九空,屍體都能把長江給堵了。莫不是自己真的要逃到海上去避難?
******!自從王遙的意識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南宋之後,便一直以一種隨遇而安的平和心態來麵對自己匪夷所思的遭遇,可此刻,他仍是忍不住罵了一聲娘。變成個小屁孩兒也就罷了,可偏偏這身體還是這般破爛。
七竅不通,經脈未開……這還算是人麼?
“沒關係的。”一旁的高瀟月見王遙臉色蒼白,表情悲悵。雖然她怕極了她師父,但也鼓起勇氣,邁著小碎步,走到王遙身邊,輕輕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安慰道:“小道士,不練武就不練武罷,日後有誰敢欺負你,我便幫你打他。”
王遙偏過頭,對著一臉擔憂的高瀟月感激的一笑,且不說之前他對她是不是懷了什麼利用的心思,但就從此刻開始,他便真的把這女孩兒當作了朋友。輕輕拍了拍高瀟月的皓臂,讓她不必為自己擔心。輸人不輸陣,王遙自己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畢竟,他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了。
按捺下心中的鬱悶,臉上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王遙麵對閉目念經的慧見長揖到地:“多謝神尼。”
慧見神色不動,淡淡道:“謝我作甚?”
王遙一笑,移步,合十,垂目,低首,躬身。整套動作流暢自然,飄逸空靈,竟是不帶一絲煙火氣的行了一個佛禮,“諸法因緣生,我說是因緣。因緣盡故滅,我作如是說。我今天謝了神尼,隻盼神尼也早日找到該謝之人。”言罷,朝高翼輕輕頷首,便轉身飄然徑自回房去了。
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刺了這個儼然便是法號滅絕的尼姑一下。
半晌,王遙已然去得遠了,慧見方才緩緩睜開空山幽穀般沉靜的雙目,輕輕的拉過懵懵懂懂佇在一旁,不知發生何事的高瀟月,緩緩撫mo著她烏黑濃密的秀發,淡淡道:“月兒,此子心機深沉,非你良友,明日你便隨我回山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