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境內和安徽也是無多分別,處處饑荒,遍地餓殍。張無忌做了一副弓箭,射禽殺獸,飽一天餓一天的,和楊不悔慢慢西行。幸好途中沒遇上蒙古官兵,也沒碰到江湖人物,至於尋常的無賴奸徒想打歹主意,卻哪裏是對手?

又行了二十餘天,兩個孩子早是全身衣衫破爛,麵目憔悴。張無忌最為煩惱的,天氣日漸轉涼,兩人卻還是衣衫單薄。這一日過了駐馬店,已是秋末冬初,朔風吹來,兩個孩子都禁不住發抖。張無忌除下自己破爛的外衫給楊不悔穿上。

楊不悔捏著破衫,鼻子卻酸酸的,道:“無忌哥哥,你自己不冷麼?”

張無忌道:“我不冷,熱得緊。”說著使力跳了幾下。

“撒謊!”楊不悔一手拉過張無忌,觸感冰涼。張無忌的手又黑又硬,掌心都是繭子,指頭上全是一道一道的勒痕和創口。楊不悔兩世為人,在心中她一直把張無忌當成一個屢遭女人欺騙在感情上拖泥帶水的小屁孩。其實張無忌並不是她欣賞的那類人,反而是厭惡的那種,前世的楊沫最恨處處留情實則無情的人,比如沈異。可往往事與願違,在和張無忌相依為命的這段時間,這個處處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大哥哥已經深入她心了。

如果一個人在經曆了這些以後,還能抱著不屑的目光來看待真心對自己好的人,那個人一定不是楊不悔。

張無忌憨憨地笑著說:“我真不冷。”

笨蛋,你以為你是郭靖嗎,裝傻都不像。就算你是郭靖,我也不是黃蓉,不需要你來遷就我,怎麼說我也比你大吧。雖然心裏不爽,但楊不悔不知為何總有種落淚的衝動。張無忌和她非親非故,隻不過承諾了紀曉芙,便真的一路護送她去尋找楊逍,全沒想過兩人能不能到昆侖山,到了昆侖山找不到楊逍怎麼辦,找到楊逍他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走啦,去看看這兒有沒有當鋪,能不能淘兩件舊衣服。”對付大人“可憐巴巴小女孩”那招最好用,張著無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濕潤著,萬試萬靈,當然還是要看對象。

接下來兩人基本上過的是一路乞討的生活。盡管在鞋子裏還躺著幾張銀票,腰間貼身藏著一袋金葉子,但楊不悔還是把自己和張無忌打扮德像個髒兮兮的小叫花子,並頂著丐幫的名頭和那些人牙子周旋。

兩人還是按照慣例從官道拐上小路,沒多久忽聽得山坡後傳來一陣兵刃相交的叮當之聲,跟著腳步聲響,一個女子聲音叫道:“惡賊,你中了我的喂毒喪門釘,越是快跑,發作得越快!”

張無忌急拉楊不悔在路旁草叢中伏下,隻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壯漢飛步奔來,數丈後一個女子手持雙刀,追趕而至。那漢子腳步踉蹌,突然間足下一軟;滾倒在地。那女子追到他身前,叫道:“終叫你死在姑娘手裏!”那漢子驀地躍起,右掌拍出,波的一聲,正中那女子胸口。這一下力道剛猛,那女子仰天跌倒,手中雙刀遠遠摔了出去。

江湖仇殺,刀劍無眼。兩個小孩子隻得靜等這兩個江湖人自己離去。可是不多時,他們居然雙雙在打鬥中中毒。一男一女兩人臥在道旁草地之中,呼吸租重,不住喘氣。張無忌自從醫治簡捷、薛公遠而遭反噬之後,對武林中人深具戒心,這時躲在一旁觀看動靜,不敢出來。

現在的楊不悔和張無忌可再不是當初見到死人就嘔吐,看見路邊垂死者便心中憮然的小孩。一路行來,兩人甚至見過整個村莊都絕於瘟疫的慘狀,屍骸遍野的景象都已見慣。現在的他們隻祈求這兩個家夥能夠自己爬起來,要麼逃之夭夭,要麼得勝而去。

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這一男一女,男的叫蘇習之,因無意中看見昆侖派何太衝練習昆侖兩儀劍就惹禍上身,被人從昆侖山一路追殺。女的叫詹春,便是那昆侖的女弟子,此時她命在旦夕竟然幡然悔悟似的,痛陳自己的不是,竟把兩人逼到如此境地。

詹春低聲道:“都是我作的孽。”

蘇習之搖頭道:“那也怪你不得。你奉了師門嚴令,不得不遵,又不是自己跟我有甚麼冤仇。其實,我中了你的喂毒暗器,死了也就算了,何必再打你一掌,又用暗器傷你?否則我以實情相告,你良心好,必能設法照看我那兩個苦命的孩兒。”

詹春苦笑道:“我是害死你的凶手,怎說得上心好?”

蘇習之道:“我沒怪你,真的,並沒怪你。”

適才兩人拚命惡鬥,這時均自知命不久長,留戀人世,心中便具有仁善之意。

張無忌聽到這裏,心想:“這一男一女似乎心地不惡,何況那姓蘇的家中尚有兩個孩兒。”想起自己和楊不悔身為孤兒之苦,便從草叢中走了出來,說道:“詹姑娘,你喪門釘上喂的是甚麼□□?我粗通醫理,兩位所受的傷毒,未必無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