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生活已使楊不悔無所適從,而古代的農村生活更迫使楊不悔隻能含淚揮別從前的電器時代。吃穿用度就不用說了,古人的作息時間大部分都是隨太陽運動安排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對視九、十點為宵夜黃金時間的楊不悔來說,朱大娘朱大叔所謂的“戊時就寢”實在是令她非常痛苦的習慣。不論是因為猛然穿越的心緒不寧,還是因為作息時間的水土不服,總之初來元朝的楊不悔失眠了。這種情況一直過了一年多才有所好轉。
不過眼下的楊不悔依然為失眠所困擾,隻能看著牆上的破洞發呆。這所土牆房子並沒有嚴格意義上的門窗,除了那個勉強可以稱為正廳的地方有一扇可以合攏拴上的木門以外,其它的幾間統統都隻用了一副門簾來起遮擋作用,牆上也隻是開了個洞來當做通風的窗子。唯一讓楊不悔慶幸的是,古代沒有汙染因此蚊蟲也沒有現代那麼毒,朱大娘每晚睡覺之前都會用艾草把小不悔熏一遍,趕趕蚊子,倒不用擔心會被咬的像得了紅斑狼瘡。
房子如此簡陋,唯一讓楊不悔可以苦中作樂的想法就是,至少不用擔心地震被壓在下麵了。她看房子的第一標準就是地震會不會壓死人,火災方不方便逃難。
耳邊是田間的蛙鳴聲起伏,淡淡的月光從毫無遮攔的窗子照進來,鼻間是還沒有散去的艾草味,夜深人靜的時候人總是會不期然地想起一些讓人不由自主惆悵的記憶。對此時此刻的楊不悔來說,她感受到的遠不止惆悵這麼簡單。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這可不是外出旅行,隻要想家隨時都可以回去。為什麼她不幹脆失憶算了,那就不管什麼都一了百了了,總好過現在總是忍不住回想曾經擁有的一切。楊不悔從來不是一個神經纖細心靈脆弱的人,她可以在人前假裝一切正常,並不代表她可以灑脫到把屬於楊沫的過去當做一場夢。更何況她發現自己的記憶力相較以前有了質的飛躍,不僅可以在腦海中清晰地描繪出從小到大居住過的房子,具體到每一件家具的外觀擺放每一盞燈的形狀價格,親人朋友的臉像是隨時可以翻閱的照片,隻要一想起某個場景就立刻可以從腦子裏提取出來,大學時的每一個同學,小學時的每一位老師,早八百十年就忘得一幹二淨的高中化學方程式都像是刻在了石板上想忘也忘不掉。隻要一個人發呆回憶過去,思維便立刻發散開來,許許多多早就被時間衝淡的記憶統統從腦海深處被挖了起來。
如果是過去,楊不悔一定會興奮不已,這種能力在麵對隨時下達工作命令安排計劃的大老板沈異時絕對是最方便的備忘錄,但現在卻隻會讓楊不悔傷心不已,記憶越是清晰,她便越是想家。她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家在哪裏,隻不過卻找不到回家的路。
所以說在深夜想事情最容易陷入自怨自艾的負麵情緒當中,楊不悔一旦胡思亂想起來就忍不住默默流淚,若是哭出聲來吵醒了隔壁的大人又要費心遮掩了。
真TM憂傷,楊不悔抹了一把鼻涕,不拘小節之極讓人幾乎不敢想象她在幾天前還是個常備“心相印”的高級白領,所以說環境可以造就一個人,也可以改變一個人。
“你在哭什麼?”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楊不悔嚇了一跳,牆上的洞口處有一個腦袋晃來晃去,讓她差點尖叫起來。“野丫頭,你到底在哭什麼?”那個聲音再度不耐煩地問道。
大……大哥,你誰呀,半夜三更的,你是人是鬼!
月光被擋住了,楊不悔隻能看見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堵在窗洞裏。她一手抓著被子,一手抓住了用來壓床鋪的鵝卵石,隨時準備給那個扒在窗口的黑影迎頭痛擊。
“對不起,你別哭啦!”窗口的黑影貌似想擠進屋子裏來,兩條手臂努力向前攀了攀。楊不悔聽出來這是個清脆的童聲,而照黑影的大小來看毫無疑問是個小孩子。“我不是故意的,誰叫你說我娘不要我了呢?”小孩子發現窗洞不足以讓自己爬進去,有點卡住了,於是隻能猛地再把身體退出去。
“我什麼時候說過你娘不要你?”楊不悔確定這個半夜來客是認識自己的。楊不悔自然不會傻乎乎地問你是誰這種話,迂回的提問總是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
小孩子不說話了。
“你為什麼不在白天來找我,半夜裏偷偷摸摸的做什麼?”楊不悔再問。
小孩子的出氣聲大得差點讓楊不悔以為他被自己問哭了。
“總而言之,對不起。”小孩子猛地跳下牆,蹭蹭蹭地跑了。
真不合作,居然逃跑了。
楊不悔被這突發事件一打擾,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卻也沒有再去想什麼感傷的事。不過拜楊不悔陡然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所賜,那個小孩子,確切的說,是小孩子的身影很眼熟。閉上眼睛,一邊催眠自己,一邊入睡:“我是楊不悔,楊不悔是我,我是楊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