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樣過去,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邢幹應該也不知道,隻是當他就這樣躺著雙目一眨不眨看著天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之後,他終於輕輕閉上了眼睛,從懷中摸出了那支木笛,放在嘴邊,緩緩吹了起來。
笛聲,還是那首和平曲,好似他隻會這一首一般,悠悠揚揚,飄飄渺渺,緩緩散去,飄落在遠方......
遙遠的他方還在不斷跋涉、不斷探訪的畢煥,似乎心有所感,遙遙望向了不知多少萬裏的這裏,神色哀傷,目光,卻是無比地堅定。
一個為了族人,承受著心裏難以言明的痛苦,無奈犯下彌天之罪,一個也是為了族人,此刻也在忍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不斷追尋元凶,或許是為了自己的清白,或許,隻是為了一個公道。
吹完了和平曲,邢幹似乎作了什麼決定,起身,向著一個方向,踏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而去。
青峰國,臨近尤南國,是一個比之尤南國還要大上一些的國家,青峰國裏,有一個並不算是太大的邊陲城鎮,雖然不大,卻也比狄國最大的城要大上不少,叫陽城,陽城離尤南國千萬裏,很是遙遠,陽城外兩百多裏地,有一個隻有千把人的小村莊,叫沙溪村,沙溪村裏,人們都是靠耕田種地為生,連獵戶都沒有,基本上是自給自足,這裏民風淳樸,樂善好施,周圍其他的小村莊,都喜歡與這裏的人交朋友。
其實,將近一百年前,這裏不是這樣的,沙溪村,是出了名的賊村,這裏的人,要麼是開黑店的,要麼是攔路打劫的,要麼,就是雞鳴狗盜之輩,為人所不齒,為人所憎恨。然而,百多年前,來了一個老人,老人大概六十來歲,臉上掛著一抹慈祥的笑容,一身粗布麻衫卻也遮不住其出塵之氣。
老人見得這裏的人,沒有任何言語,選擇在此住下,盜賊透其銀兩,回去一看,都是石頭而已,黑店蒙汗藥下了一鍋,老人盡數吃下卻也無礙,這位老人卻是什麼也不圖,就隻是默默承受一切,為盜賊辯解,為黑店承罰,就算被外村人打得全身皮開肉綻,也是微笑著用自己的身軀,給他人換來一線生機。
慢慢的,村裏的人變了,起先對他是不屑,過兒是無奈,然後是畏懼,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成了敬畏,將這位老人敬若神明,尤其是百年時光,這位老人雖然白須飄飄,卻依舊精神矍鑠,容光煥發,讓村裏的人都暗自以為他是天神下凡前來救贖他們的。
村裏的人,也不再做任何壞事,開始自己種地,耕田,自食其力,小孩常常聽老人說故事,講道理,吹曲子,善意由心而發,笑容時常不減,而後,小孩長大了,也有了小孩,三代之後,已是沒有了任何的劣根性,所有人無不善良,熱情。周邊的小村鎮慕名前來拜訪這位老人,時常談論數個時辰,而後意猶未盡滿懷崇敬地告退離去,成為了他們自己村中的智者,受人敬仰與愛戴。
老人,是邢幹,似乎是為了贖罪,他一步步來到這偏遠之地,教化世人,做了許多的好事,隻是夜裏仍舊難以入眠,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是淚流滿麵,神色痛苦。沒有人知道白天如此慈祥寬厚的他夜裏會是這副光景,隻是將他當做神明一般敬仰,任何困難的事情,都會請教他該如何做,得到指示之後,便會恍然大悟,通曉許多道理與知識,於是愈加恭敬起來。
這天,沙溪村裏,來了另一個老人,老人杵著一根木頭,蹣跚而來,歲月並未在其臉上刻下多少痕跡,隻是他的雙眼,卻是有些渾濁,顯得極為滄桑,如果仔細看,便會發現,這位老人,其實並沒有那麼老,隻是深深的疲憊使得他顯得蒼老了許多。
老人到了沙溪村,便暈倒了,好心的沙溪村人,便將他扶回了村裏休息,可是,三天過去了,老人並未有半點醒過來的跡象,無論多好的郎中,都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麼病,於是,無奈之下,村裏人便去村尾茅草屋中,請來了邢幹。
邢幹前來,看了那老人一眼,忽的輕“咦”一聲,輕輕將老人遮住半邊麵龐的頭發扶開,怔怔看了片刻,長長一聲歎息,低聲喃喃:“畢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