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保時捷卡宴從車流中駛出來,緩緩泊靠在路邊。開車的小夥子湊近倒車鏡,仔細打量著自己,似乎對自己的容貌不滿意。小夥子下了車,走到路邊的花池旁,伸手在地上摸了一把泥土,返回車上,側臉照著倒車鏡,將手上的灰塵小心地塗抹在臉頰旁,直至滿意後,又伸手在自己的襯衣上使勁搓了幾下,將手上殘餘的泥土搓在了原本就皺巴巴的襯衣上。
小夥子對著倒車鏡笑了笑,拎起旁邊座椅上的一個大背包下了車,朝琉璃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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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廠街頭的明德齋。
店老板梁克己臨窗而坐,手裏捂著柄倒把西施壺,懶洋洋地望著窗外大街。店夥計小李正在招呼客人。與其說是客人,倒不如說是遊人。每天都有一些慕名而來的遊客,挨著琉璃廠的古玩店亂逛,隻瞧稀罕,卻什麼都不買。梁克己不想搭理他們,他寧肯這樣望著大街發呆。
跟星期天比起來,街上顯得冷清了許多。沿街兩側稀稀落落擺著幾個攤子,攤主們卻各自鑽進相鄰的古玩店裏喝茶閑侃。
猛然,梁克己瞅見一個小夥子走進琉璃廠來。那小夥子肩膀上背著個鼓囊囊的大背包,背包帶繃得筆直,像是吃緊風的帆繩、拉滿的弓弦,看上去沉甸甸的。
看著那背包,梁克己的心忽然莫名地亂跳。
古玩行裏有專門竄貨的人,俗稱竄貨郎,他們穿梭遊走在國內三、四線城市的古玩市場裏,跟那裏的古玩店老板們討價還價,低價淘換古玩,再返回北京、上海和廣州這樣的大都市,高價出手,利潤頗豐。見到竄貨郎從自家店前經過時,古玩店的老板們就會跑出來打招呼,最好是能把竄貨郎請到店裏去,看看他們行囊裏的寶貝,若是能買幾件中意的寶貝那就更好,買不到也沒關係,交個朋友,混個臉熟,來日方長。可大多數的竄貨郎都有交往已久的古玩店,你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目不斜視,行色匆匆地打自己麵前路過。
這個小夥子剛進來琉璃廠就左顧右盼,放慢腳步朝兩邊的古玩店張望,像是想要進去,卻又猶豫著該不該進去。
梁克己推開窗戶,直勾勾望著那小夥子,就等小夥子轉過頭朝自己這邊看過來。左等右盼,那小夥子就是不朝這邊看,眼瞅著就要從明德齋門前走過去了。
梁克己急忙使勁幹咳兩聲。
那小夥子終於朝這邊看了過來。
“哥們兒,進來喝杯茶,消消暑。”梁克己樂嗬嗬打著招呼。
小夥子愣了一下,怯生生說道:“不了……不了……”
“大熱天的,進來歇歇腳,你一大老爺們兒,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小夥子見梁克己麵善,便不再遲疑,咧嘴笑了笑,朝明德齋裏走了進來,進了屋,就被請到八仙桌旁坐下。梁克己找了個玻璃杯,沏了杯茶端了過來。小夥子忙起身道謝。
“哥們兒,您這是買東西還是賣東西?”梁克己笑眯眯地問道。
那小夥子轉頭望了一眼店裏的其他人,猶豫著,支支吾吾沒說話。
梁克己立刻會意,笑道:“先喝茶,您請……”說著,梁克己轉頭朝店夥計喊道:“小李,你過來一下。”
等小李走了過來,梁克己附在他耳邊輕輕說道:“那幾個閑逛的人,你看能不能把他們打發去別家……”說著,梁克己轉頭朝小夥子看了一眼,繼續說道:“我這兒有貴客,喜歡清靜,不喜歡俗人嘈雜。”
小李點頭應了一聲,轉身過去繼續招呼客人。
“這是明前的頂穀大方,朋友從老家帶來的。”梁克己邊勸茶,邊打量著麵前的小夥子。這小夥子穿著打扮很隨意,或者說是很樸素,總不能說人家寒酸吧,話很少,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樣,不像是走南闖北的竄貨郎。再細看,那小夥子的褲腳和球鞋上粘著石灰和黃泥留下的斑漬,看上去倒像是工地上的建築工……越看越像……不管怎麼樣,人都背著背包進門了,好歹也要看看背包裏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