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凜冽。
我在呼嘯的北風中策馬疾奔。寒風如利刃般割麵襲來,冰寒徹骨,而我的額頭上全都是汗。
汗珠冰冷。
我胯下的‘逐風’是日行千裏的稀世良駒,產自西域大宛的珍奇貢品,追風逐月,神駿非常。但此時已經精疲力竭,雪白的鬃毛濕淋淋的貼在身上,四蹄發軟,每一步的跨出都拚盡了全力。
我心疼它的苦苦支撐,卻不敢讓奔馳的速度稍稍放緩。生死關頭,每一刻的耽擱都可能招來致命的危機。逐風,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我在心裏默念著,隻要再撐過最後一刻,隻要我們到了江邊……
越過最後一道高聳的山梁,滔滔的江水終於在望。我鬆了一口氣。逐風似乎也感受到我心底的喜悅,長嘶一聲,振奮起最後的精神疾奔而下,片刻間便已衝到了岸邊。終於到了……我反手抹了抹額頭的冷汗,縱聲長嘯,等待著接應的船隻從蘆葦叢中如約駛出。然而過了良久,江麵上空空蕩蕩,仍不見任何船隻的蹤影,更沒有預期的哨聲回應,隻有奔騰的江水咆哮的聲音在寒風中空曠的回響。
意識到期待的船隻可能再也不會出現,我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慘白。
這裏是楚江最險要的一段,江岸陡峭,礁石叢生,江水更是如奔馬般迅急,再好的水性也難以橫渡。我之所以選擇這裏過江,也正是因為追兵過於相信楚江的天險而放鬆了戒備,否則以我勢單力孤、人倦馬乏的狀況,大概很難堅持到這裏。
但如果沒有接應的船隻,這一條唯一的生路無疑便成了絕路。
身後傳來隱隱的蹄聲,越來越響,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大地的震顫。來時的山崗上有大片塵煙騰起,隨著如雷的蹄聲迅速移近。
看來追兵的數目遠遠超出我的想象呢。我苦笑。真看得起我。其實我又不是神仙,一路突破重重的圍困勉強到此,根本已成了強弩之末,隨便來一隊士兵也就夠了,又何必出動這麼大陣仗?
追兵果然人數眾多,看上去黑壓壓的好大一片。也許是看出我無路可逃,他們並沒有急於上前,反而好整以暇地在我麵前十幾丈外停了下來,列出一個半圓的包圍陣式。蹄聲輕響,一人從陣後越眾而出,緩緩縱馬向我行來。玄衣如墨,白馬如雲,挺拔的身形不動如山,俊朗的五官峭拔剛勁,眉宇飛揚,雙唇緊抿,正是我最最熟悉的模樣。隻除了那一雙眼……
那雙眼,曾經是那麼的純淨明朗,清澈見底,總是充滿了對我的依賴與信任,甚至帶著幾分由衷的崇拜。但是現在……看著那雙深沉幽暗的黑眸中冰冷的目光,我隻覺眼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竟仿佛從來都沒有認識過。
他驕傲地騎在馬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打量著我,盡管我與他的高度幾乎一樣。
“逃夠了嗎?”他冷冷地問,“還是你覺得仍有路可走?”
我下意識地回頭望一眼江麵,仍然空無一人,隻有滾滾白浪在江心翻湧。
“別傻了。”他嗤笑,“你等的人永遠都不會來了。人都是趨炎附勢的動物,憑什麼你以為他會例外?”
我不信。牙齒不覺緊緊咬住了下唇。聞雷是最真誠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也是最忠誠最可以交托一切的屬下,我不相信他也會背叛我。可是……我看看眼前神色冷厲的黑衣男子,不由輕輕一歎,他,又何嚐不是我最信任最重視的人?
“認輸吧。我保證不會殺你的。”他淡淡地說,好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是嗎?”我的精神有一絲恍惚,耳邊仿佛響起幼童稚嫩的嗓音——“認輸就認輸,可是下次我一定贏你!”是啊,你終於贏了,雖然在相隔了十幾年後,雖然手段不盡光彩……
“一言九鼎。”
我笑了。“原來……我還可以相信你嗎?”
他皺眉,惱羞成怒地瞪著我,“你以為你還有其它選擇?”
是嗎?你以為我已經別無選擇,所以才會如此的胸有成竹,安然自得?是,我不能不承認,在今日的這一場較量中,贏的是你,輸的是我。可是,你隻不過贏得了這一局的賭注,卻並未贏得我選擇的自由。我也許可以被打敗,卻不可以任人掌握自己的命運,無論那個人是誰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