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有來。
岸邊,由陰差領著的鬼魂在橋上來來往往,也有些同我一樣的孤魂野鬼,毫無目的的飄蕩在這裏,他們或是因為一段癡纏,放棄了投生的機會,或是因故錯失時機,如今後悔不迭,正尋著時機想要暗渡陳倉,拋卻此生的執迷,尋個解脫。
隻有我在等著你來。
堅定的。等著你來。
這一世,我再不會患得患失,我相信你,你說了:小鬼頭,我既許你三世之約,必不失信與你。
你或許有事在身,又或許,你亦在這輪回當中抽不開身。但是,你若知曉我在這裏等著你,定會前來。你會帶著歉然,溫柔對我說,“雲華,我來晚了。”你也會說,“雲華,讓你久等了。”然後握住我的手,帶我飛到對岸。
我說了,大人,瑛璣,我不怕等,一千年,一萬年都好,隻要你記得。隻要你會來。
我原來不知道,這忘川河岸雖不如人世間分作四季,卻也有寒暑二節。有時候,高溫酷暑,炙熱難當。有時候,陰風苦雨,寒冷刺骨
。
我守在岸邊日日夜夜盼著你的到來,渾渾噩噩裏不知度過了多少個寒暑交替的時節。忘川河裏的陰魂在血池裏煎熬,我在岸邊苦等。
那三生石上刻下的名字,越來越多,就快要將我倆的名字掩蓋了。你卻還沒有來。
我守在這岸邊,向每個路過的陰差打探你的音訊,生怕被你錯過。就剩這一世承諾了,我怎敢錯過與你相見之機。還有好多話,我還沒來得及向你說呢。
你卻始終不曾前來,這到底是怎麼了?
大人,我都快變成另一尊三生石了,你怎麼還不來?
那一天,我記得,忘川河岸飄著陰風細雨。一道晴光突然破天而出。
我飄在陰間不知幾年,還不曾見過這等景象,如祥瑞蒞臨,天空再不是紅雲密布,而是現出了你最愛的天青色。
我正琢磨著,虛空裏飄來一人。他墨發白袍,莊嚴可親,卻不是你。
他朝我徐徐走來,問道,“你是雲華?”
我心內大驚,這是我與你約定的引魂暗號,他怎麼會知道?
他還不等我回答,低聲道,“辰河已死,我是她師父,前來替她赴約,送你渡河。
“辰河……”我訥訥無言,見你師父麵色蒼白,顯然也有傷在身。
“瑛璣輪回四世,已不是瑛璣了。”你師父眉峰陡立,現出一絲哀痛。
我不敢相信你神魂俱滅,傷痛不及,“他……他就這麼離開了?他曾許我三世之約,如今還欠著我一世承諾呢……”我愴然淚下,心裏那一座靠著希冀苦苦支撐的高台轟然倒塌,隻剩下斷壁頹垣。
“我送你過河吧。了卻了此生,也好解脫。”你師父如是說,不帶著分毫的情感,卻讓我無比悵惘。
我問他,“仙君大人,我若隨你渡河,與他那一世約定可還能奏效?”
“既是重入輪回,一切了了,再相逢亦是陌路。且辰兒她天魂盡失,前世失約之事,已然忘卻。”
“我若記得,仙君,我若不肯忘記呢?可能作數?”
你師父默然片刻,點點頭,“那便由你尋著她了……”
我聽言,毫不猶豫跳下忘川,隻為保留記憶續你一世之約,我說過,我必守信。你還記得嗎,我曾對你說過,我不怕等,隻要你不失信,刀山火海我亦不怕。
隻是,忘川血池原來如此煎熬,將我剝皮去骨,煉化拷問我心中的情念去路。
“逝者如斯,你何須如此執迷?生如何,世上之一遭也;死如何,物化之一瞬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盡則人死,死窮則再生,不過如此……”你師父望向我,目現慈悲,“你當真要在忘川苦熬萬餘年?”
“我既與他信約三生,必不負約,仙君請回吧。”
你師父長歎一聲,寂寥離去,獨留我一人置身煉獄受著煎熬。
朝朝暮暮。
如同我當年躺在草席上一身淒涼,靜候你的到來。
歲歲年年。
如同我那些年深埋在地底屍爛骨朽,廝守你的佳音。
日月輪轉,天地循環。
我困在忘川一萬年,任憑血海消磨記憶和情念,腦海裏用盡氣力隻記住了兩樣事物,你那年的琴音和你的衣香。
我必守約,來世再尋你相會!
那些我懂的,你的心,你的情,我都要再見時話給你聽。
終入輪回道,你當年於我神魂裏刻下的紅印化作一粒朱砂留在我的眉心,記述著你欠我的一世之約,我自甬道裏渾渾噩噩回過頭,雖已磨蝕了記憶,依稀間,恍然看到彼岸花叢中那個一身青袍的你,正巧笑嫣然,一脈溫柔。
我說:下一世,由我來守護你,引導你……
……
不句山。
青蓮峰。
——墨雲華落於峰頭,被一清俊少年的琴聲所牽,四下幽明空徹,樂聲如潺潺流水在山石間跳躍騰挪,隻聞得山鷹林鳥偶爾與之呼應兩聲。
“你剛才所奏是何曲?”墨雲華淡淡問道。
那少年謹慎答道,“那隻是我隨意撥弄,不成曲調,讓真人見笑了。”
墨雲華若有所思,不再說話。
——終。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小番外寫的更表意了些
我自己很喜歡
唉,拖延症患者愣是挨到截榜的最後一天趕完了文章
不夠精致
基本沒時間改,隻能一氣嗬成
等我有時間了,細心琢磨琢磨
一定要精致些
我實在喜歡這個表述的方式
這才是我好的那一口,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