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片被神遺棄的土地,光,不曾眷顧。
這裏目之所及是一片無窮無盡的黑夜,空氣中彌漫著墮落與腐朽的氣息。
這裏被嘈雜布滿,每一個聲音都響在耳畔,卻又聽不真切,似乎,來自九幽之下。
少年踏足在這片土地上,感覺陰冷之氣在周身蔓延。黑色的花從地裏開出,纏繞上他的腳踝。似是歡迎,似是挽留。
少年深紫色的眸子,是這片天地除黑色外惟一的顏色。
他微微有些顫抖,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激動。
“我同意在死後將靈魂給你。”他緩緩開口,聲音飄散在空氣裏,和所有嘈雜的聲音混在一起,”把你承諾的東西給我。”
他邊說邊伸出右手,一條黑色絲帶自空中浮現,纏繞在他的手上。
“這是與魔鬼做交易的憑證。”空虛飄渺的聲音自遠處傳來,在一瞬間切開所有其他聲音,直直落入少年耳畔。
“我已,墮落成魔。”少年收回右手,閉上雙眼,於是,證明他存在於這片天地間的惟一標誌消失。
一切,重歸黑暗。
1996年。
孤兒院。三樓。
6歲的男孩爬上窗邊的一把椅子,漆黑的眼睛望著窗外。風輕輕吹起他的額發,他精致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的視線越過小樹林,越過噴泉,落在孤兒院的鐵質大門上。
這裏,是一座牢籠,出去,是另一個世界。
聽孤兒院裏的姐姐說,今天會有一對家庭殷實的夫婦前來,他們會收養一個孩子。
他一向把這裏的老師和保育員稱為哥哥和姐姐,這樣,他們會更喜歡他。
那個一頭披肩長發,總是眉眼彎彎的姐姐說,他是這裏最乖巧,學習最好的孩子,那對夫婦一定會喜歡他,願意收養他。
她還說,他離開之後,要記得她。
他那時抬起一張滿是稚氣的臉,露出一個天真的微笑:”姐姐,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
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姐姐,我雖然一直很想到外麵看看,可是我舍不得你。在這裏,你對我最好了。”他繼續說,伸出小手拉了拉她的裙擺,霎時,紅了眼圈。
她俯下身親吻他的額頭:”外麵比這裏好。乖,出去了之後要聽話。我會在那對夫婦麵前,為你多說幾句好話的。讓他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收養別人,隻收養你的。”她頓了頓,又說,”要知道,這裏所有小孩子裏,我最喜歡你了。”
臨近傍晚,一對夫婦來到孤兒院。女人30歲左右,一頭波浪長發,穿著藍色碎花裙子,踩著雙寶石藍色高跟鞋。丈夫大腹便便,頭頂盡禿,目光卻很是睿智。一個5歲大的小男孩,揮舞著手中的棒棒糖,跟在他們身後。
”他叫林雨然,”姐姐牽著男孩的手,停在那對夫婦麵前,”是個很好的孩子。”
林雨然聞著女人身上散發的陣陣香水味,露出靦腆而羞怯的微笑,聽著姐姐同那對夫婦說著他的優點。
他看出,那對夫婦漸漸有些動心了。
就像是商店裏推銷員推銷一件商品,說得天花亂墜時,顧客的動心。
”逸逸,你覺得他怎麼樣?”女人將小男孩拉到身前,蹲下身問。
大約是等待久了,小男孩有些不快。他一把將棒棒糖放入口中,聲音模糊不清:”我想要個妹妹。”他邊說邊指了指林雨然身後不遠處一個穿著白色紗裙,坐在長椅上吹著泡泡的小女孩,”我想要那個妹妹。”
女人站起身來,看了看姐姐,歉然一笑:”本來就是想為孩子找個童年玩伴,就依著他吧。”
小男孩扯著女人的手,向那個小女孩走去。丈夫一語不發,慈愛地笑著跟在他們身後。
林雨然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聽著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的遝遝聲,麵無表情。
姐姐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想摸摸他的頭安慰他。
林雨然突然將小手從姐姐手中抽出,走向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此時正從口袋裏掏出幾個棒棒糖,遞給小女孩吃。
”你叫什麼名字啊?”林雨然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露出一個微笑。
”安曉逸。”
林雨然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夕陽照在他的臉上,逐漸勾勒出一個金色的輪廓。
我記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