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夏
蟬鳴四起,綠葉隨胡熱的風而飛揚,不過慶幸的是,賓夕法尼亞的天還不算太熱,天氣尚也還好,學生們便趁有時間,相繼出街遊玩,或是打球,或是騎車,又或是野餐,無論是什麼都好——隻是大家都不約而同的享受著這美好的天氣。
“顧先生,我想,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傳遞給你的了。”顧承鈺的老師,斯蒂文教授笑眯眯地看著顧承鈺道,“你的學業完成的非常不錯。你的作品,一撇一捺之間都暗含著中國的傳統之美,再加上新派的西方手法……確實很讓人眼前一亮。”
斯蒂文湊在他的耳邊,“能看出來,你還是很思念你的祖國。”
“教授你說笑了。”顧承鈺扶了扶鏡框,“那是我出生成長的地方,血脈相承,不可遺忘。”
“也是。”斯蒂文點點頭,“不過最近中國可不太平,聽說日本大步向前,力要稱東亞之王,而那汪精衛又無端生出一個南京政府,這一個黨派兩個政府,一個國家四分五裂,顧先生回去,怕也是有才難施。”
“不過顧先生請放心,至少美國的是明朗的,我會為先生尋一個職位,留在這裏。”
“聽說顧先生,還修了仿製印刷?”
“作畫,難免有臨摹的時候。”顧承鈺笑了笑,“技不壓身罷了。”
……
“你想留美?”
“不是我想,是斯蒂文教授強烈建議我留下。”顧承鈺轉著筆,對沈平說道,“平,我隻是一介書生,又是學的藝術,我知道如今國家深陷泥潭難以自拔,很需要像你我這樣的人才回國……”
“可是,我一個學畫的,又能幫上什麼呢?”
哐當一聲,顧承鈺的筆掉在了地板上。
“嗬,沒有民族之心,說得還這麼冠冕堂皇。”沈平苦笑道,“不過,這都是你自己的決定,正如顧老先生之前說得那樣,他本就不想讓你卷入這漩渦,也好……”
“我明天就走,坐郵輪。”
“明天?這麼快?”
“是,我一刻都不能等待,顧,我們是朋友,隻不過我們的信仰不同罷了。”沈平放好行李,坐在顧承鈺的對麵,“現在的中國,需要我們。”
“況且早些回去,我也好幫我爸打點一二——不然這一身的金融本領,我算是白學了。”
顧承鈺沒有接話。
……
蘇州,顧世園
“你是說,世交?”
“老爺,千真萬確。”福貴彎著腰,細聲地對顧識昌說道,“這小姐說,早年你在廣州,和她的父親林公國有深厚的交情……”
“去去去,我需要你說。”顧識昌瞧了瞧未進大門的林以沫,“我是知道林公是有一女兒的,隻是如今這麼多年不見,我也不知這是否是他的女兒。”
“那要不……”
“先讓孩子進來吧,一直站在門外也不好。”顧識昌敲了敲拐杖,往堂內走。
……
“不錯……不錯……”
顧識昌戴著眼鏡,將自己這份婚約和林以沫手上的婚約一一對比,“不錯,這的確是林公當時和我簽下的婚約。”
“不過林小姐。”顧姥爺摘下眼鏡,從福貴手裏接過一個信封袋,沉甸甸的,因指間的摩擦時不時發出沙沙的聲音。
“如今顧少爺遠在美國,一年兩年怕也是回不來的,我也不知你是真的林小姐,還是假扮——眉眼之間倒是也相像。老夫雖然是封建社會走來的人,但現如今這婚姻,也不是這婚書可以決定的,這筆錢呢不多,但也是老夫我一點心意,路途遙遠,有勞小姐了。”
說罷,顧識昌遞上這筆錢。
林以沫看了看錢,微微一笑,將顧先生的手推了回去。
“顧伯伯可能誤會了,如今民國我自是知道,隻是如今我在廣州無依無靠,確實在走投無路之下才來投靠顧伯伯,小女我不求什麼,隻希望伯伯可以給我一個留宿的地方,打打雜,做做飯,打掃顧園,那也是可以的。”
說完,林以沫放下背著的木箱,從裏麵拿出一把三弦,“我自幼學過一些曲藝,也可以到書場工作,所以,還請顧伯伯可以收留我。”
“這……”顧識昌和福貴麵麵相覷,隨後,顧識昌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好好好,既然林小姐都這麼說了,我和林公又是世交,你就當這顧園是自己家,我馬上讓福貴給你安排房間,以後有什麼事,盡管讓王媽和福貴去做,當自己家。”
林以沫連忙站起,微微作禮,微笑道:“謝謝顧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