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邊嗯了一聲,往工地上正在勞作的日本戰俘們走去。那裏大概有五六百名日軍戰俘正在幹活,他們有的在挖池塘,有的正在修築地基,還有一些從不遠處的卡車上搬下各種物資,這些日軍士兵在成為戰俘以後依然保持著森嚴的等級製度和良好的服從性——這或許是日本民族的本性。
方靖邊在工地上繞了幾個圈,並沒有發現偷懶的戰俘,所有人都在賣力幹活——除了戰俘中的軍官。事實上,根本不用工兵營的弟兄們監督,這些日本兵們也不敢偷懶,因為隻要稍微犯一點錯誤,日本軍官們就會狠狠地揍他們。這時有個日本兵在倒泥土的時候不小心把部分泥土倒在站在旁邊監督的日本軍官的鞋子上,那軍官勃然大怒,提起這個倒黴的家夥就是幾個耳光,然後命令他把自己鞋子上的泥土舔幹淨。
看到這一幕。連站在旁邊當看笑話的李楊都不能忍耐,他走上去把正在舔鞋子的士兵拉起來,罵道:“你他媽的在搞什麼?”
那日本軍官看見方靖邊他們站在麵前,連忙鞠躬行禮,這種謙卑的態度和剛才驕狂的樣子判若兩人,李楊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有你這樣對自己人的嗎?打兩下耳光還不算,怎麼還搞出這種事情來?你這雜種!”
新一軍裏軍官和老兵欺負新兵的事情也很多,但絕不會有這種人格上的侮辱,所以李楊說這話的時候,並不知道這種事情在日本軍隊是實在是稀鬆平常,這時不遠處的翻譯官走過來,問道:“長官,怎麼了?”
這個少尉翻譯官看起來非常年輕,舉止也有點生澀,應該是密支那整訓時才加入新一軍的。新一軍的翻譯官裏麵以英語為多,日語很少,事實上,這些日語翻譯官也隻有在破譯密碼和看押戰俘的時候才有用武之地。
方靖邊把剛才看到的事情告訴他,那翻譯官無奈地說道:“長官,這種事情在他們之間是很尋常的,上級對下級本來就可以隨意打罵懲罰,我們也管不了這麼多。”
方靖邊淡淡地說道:“在我眼裏,這些雜種都是戰俘而已,還分什麼上級下級。這種事情你們難道就看著?”
那翻譯官心想這位長官也不知道是哪個單位的,日本人喜歡怎麼虐待自己人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你跑來多事幹什麼?他歎了口氣,說道:“長官,你覺得他們沒有什麼區別,可是他們自己卻不這麼想……”
方靖邊懶得和他廢話,轉頭對立正站在那裏的日本軍官說道:“你們為什麼不幹活?”
翻譯官連忙把這句話譯給這軍官聽,那軍官低下頭道:“長官,我們負責監督這些懶惰的士兵勞作,這是我們的職責。”
看到他這幅謙卑恭謹的樣子,方靖邊卻覺得非常惡心,他不明白怎麼會有這種人,對自己的下級凶狠殘忍,看到比自己強大的對手卻立刻卑躬屈膝,或許這個民族的性格就是欺善怕惡。如果他們被征服,就會對勝利者唯命是從,雖然日本軍官服從的態度讓方靖邊很滿意,但這種處世方法卻是他極度看不慣的。
方靖邊冷冷地說道:“不,不,你的職責不是監督他們,而是自己去挑土幹活!”
翻譯官愣了愣,說道:“長官……”
方靖邊不等他說下去,接著說道:“我們是讓你們以流汗換流血,我想你之所以能成為軍官,肯定立下不少軍功,也就是說沾在你手上的中國人的鮮血更多。所以你必須流更多的汗才能彌補過來……少尉,告訴你們連長,給所有軍官都安排兩個人的工作量!”
聽完翻譯官的敘述後,所有日軍軍官的臉上都青一陣白一陣,但很快就馴服地加入到挑土挖坑的行列,看來他們已經習慣於服從中國人的命令。
離開墓地的時候,方靖邊他們忽然有一種莫名的預感——自己可能永遠都見不到這座公墓修好,他們站在吉普車前,望著馬頭崗上正在警戒的士兵和忙碌的戰俘,所有的一切忽然變得迷漫而又不真實起來。方靖邊遙望著西南,在這一霎那,他眼前仿佛出現陣亡袍澤們的英容雄姿,或許在方靖邊剩餘的生命裏,時時都會懷念他們,永遠都在哀悼他們,是的,誰能忘記曾經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