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鬆了口,竇嬰主辦,張騫就命人拿著自己天使的名帖到長安各個衙門,到各個郡國要人。同時,置辦各種出使所用的物品,這些自然是灌夫幫忙置辦。不表。
不一日,張騫索要的人紛紛到齊,一共一百二十人。這些人,可都是剛剛從各個獄中出來的,一個個奇形怪狀。高的身高過丈,好似幡杆;低的是不足五尺,恰似,滾地陀螺;胖的是頭臉身子滾圓,好像大個的葫蘆;瘦的是蠻腰不盈一握,似送神的紙幡。這些人一樣的是鶉衣百結,蓬頭垢麵,有的甚至是被抬著來的。張騫家裏本來隻有一個老奴,那是他有一次和人賭樗蒲贏的,是一個逃入漢庭的胡人,叫做甘父,平日裏照顧張騫的衣食生活。這時候就讓他照顧這些來人。
灌夫又派了幾個人幫忙甘父,先燒了幾鍋熱水,讓來人先洗澡,換下獄中的衣服,換上現做的衣服,然後安排地方住下。
張騫把每天報到的人,姓甚名誰,鄉貫何處,作何職業,為啥犯罪,所判何刑一一登記明白,報給竇嬰;竇嬰把張騫統計的東西一字不差的上報皇帝。
皇帝看到竇嬰報來的各人情況,這些人有裁縫,有廚子;有贅婿,有倡優;有隸徒,有小吏;有農夫,有士子;有商人,有坐賈;有日者,有星者;有醫者,有巫者。皇帝看了好笑,問竇嬰:“這張騫從哪弄來的這些烏七八糟的人?他帶著這些人能成事嗎?”
竇嬰小心的回答:“臣也問過他。他說都是他平日裏喝酒、賭博時認識的;有些是別人介紹的,乘此機會救他們一命。張騫說道:這些人因為僥幸白撿得了一命,所以才會死心塌地的效力朝廷。而且這些人因為有罪,出關之後,沒有退路,也才會拚命向前,不敢退縮。這些人都隻是不小心犯了罪,陛下對他們網開一麵,如今令他們能夠為國效力,顯示出陛下和朝廷的恩德與惻隱之心。”
皇帝對竇嬰的回答很滿意,事實上,竇嬰所說的,他早已經派人打探過了。如今見竇嬰沒有隱瞞,大為高興。皇帝對竇嬰說道:“張騫此人,好賭成性!會不會壞了事?”
竇嬰大吃一驚,皇帝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瞞不了他。他小心地回答:“這張騫雖然好賭,可是沒有聽說他因為樗蒲這些事,跟人翻臉。反而很多人因為賭而成為了他的朋友。在長安的賭檔,張騫是叫得上號的人,很多官貴都不一定有他說話算事。這次他揭榜,民間和官員們都認為他是最合適的人,大家都能接受。”
皇帝若有所思:“你是說他沒有因為賭錢打過架?這倒不容易。”
“是。”
皇帝也曾經偷偷地跑到宮外,在街巷中走過,看到有人喝了酒打架,賭錢打架,心中厭惡。張騫能夠在這些人中間不得罪人,出使應該也沒問題。皇帝又問“張騫和廣平侯的女兒怎麼樣了?”
竇嬰頭上的汗下來了。他心中暗暗慚愧,“多虧我小心,把張騫的事問的清楚。不然皇帝都知道的事,我不知道。”“廣平侯女已經嫁人了。”
皇帝轉變話題:“張騫帶的人,朕看了,怎麼覺得什麼地方不舒服。對了,他的人,基本都沒有響亮的名字!叫做什麼駝子、麻子,白狗、黑彘,他們如果隻是個死囚,叫什麼都沒關係,到了化外之地,蠻夷之人才沒有名字呢!你們下去商量著,給他們一個可以顯示我中國文化之邦,蘊藉風流、大氣雅致的名字。”竇嬰趕快替那些人謝過皇帝的恩賜。事後竇嬰找了幾個博士給那些行人賜名,自然是禿子、麻子消失,出了些令外國人不知所以,雲裏霧裏的名字。
皇帝最後下令張騫準備好之後,他要親自為張騫送行。
張騫為啥要這些人呢?這些人真的隻是廚子、裁縫嗎?
這些人的身份都是真的,但是也並不簡單。這些人雖然都是最平常的人,其實他們也是長安和各個郡國的豪傑。隻是有的豪傑,像灌夫,投身軍旅,一刀一槍去搏個王侯將相;更多的豪傑向往的是朱家、郭解、巨孟那樣,藏在民間,卻能傲公卿,淩官府的,講信義、重然諾,扶危濟困,千裏殺人不留名。
各地的官府最是痛恨這些人,不是痛恨他們殺人,也不是痛恨他們講信義、重然諾,而是他們自高身份,以豪傑自詡,而不把官府放在眼裏。所以當官的總是找借口對他們無情打擊。但是當官的又難以找到他們犯罪的真實證據,總是找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把他們抓住。如今他們能夠為國家效力,自然誰也不願意掃了皇帝的興,沒人說這些人的底細,事實上,也沒有人能說清楚他們的底細。灌夫趁著張騫出使的事,就把這些人給救了出來,這些人都有各自的營生才是他們得救的根本原因。另外有些人,灌夫想救,或者是名氣太大,或者本身就是大豪,富貴慣了,也不行。這些人就這樣成了張騫的隨從
其實要這些人,本不是張騫的本意,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出使需要多少人、需要什麼人。他隻是覺得,也見過別人出使,持節仗,帶扈從,威風凜凜,所以也就想著帶幾十個扈從。灌夫雖然見多識廣,但是對如何出使也並不在行。給他出主意的是甘父。
甘父本是月氏胡人,年輕時和部落的一個女子相好,兩人牧馬藍天下,情濃似馬奶酒,歡好比泉邊的鴛鴦鳥。但是部落的王爺看上了那女子,要那女子做他的女人,甘父和女子哭求王爺成全他們,王爺冷笑著把甘父抽打了一百鞭子,打的他渾身血爛,搶走了女子。當天晚上,女子用甘父送的皮鞭,勒死了自己。王爺大怒,帶人來捉甘父,甘父隻好帶傷躲進了大山裏。幾個月後,養好傷的甘父偷偷回到部落,殺死了王爺。王爺的兒子對甘父下了格殺令,部落的壯士開始追殺他。甘父從隴西的大草原穿過大漠,一路拚殺逃命,逃進隴西。已經渾身是傷,精疲力竭。堂邑一個富商在隴西路上見到渾身血汙,奄奄一息的甘父,見他身材高大,筋骨強健,就試著命人救他一救。結果,他不過是外傷,又是在草原上長大的,風雨鍛打出來的,他抹點藥就見效,喝點稀飯就有了精神,不幾天居然恢複正常了。他就成了堂邑富商的家奴。結果堂邑富商到了長安,和軍官們喝酒賭錢,把他又輸給了張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