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的洛水之濱,千村萬戶,籠罩在沉沉的暮雨之中,一片蕭索。沈絀清站在窗前,揪緊了手心身形卻是不動。涼風從敞開的窗門吹進來,撩動他的發絲袍帶輕飄,不通曉人世煩苦的雨絲,自顧自的從天空中飛散下來,潮濕了一腔傷感的心緒。
一聲清涼寥落的歎息,沒入在漸漸急驟的雨聲之中。
房門被推開,風檄羽眼神陰沉地跨步進來。
沈絀清回過身,隔著從窗台到門楣的距離,看著這位分別了六年未見的妻弟。
風檄羽隻身離開洛城的時候才十七歲,原本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但他終究還是歸來,帶著葉國皇帝葉豫親賜的“安南將軍”的淩盛權勢,沒有任何先兆地回到了洛城,沈絀清覺得一股報複的怨氣呼嘯撲麵。
眼前這個男子原本的心性就獷野粗豪,多年打拚的征戰生涯,使他的這種氣質更加突出。一身天青色的戎裝,濃眉深目,冷峻的麵容透出幹練與深沉。被他目光如電地注視著,沈絀清感到頭皮陣陣發麻,見他不開口,隻好自己來打破房間裏沉默壓抑的氣氛。
“檄羽,我剛下船你就讓人把我找來,到底有什麼事?子桉人在哪裏?我要見一下他。”
風檄羽一言不發地回身合上房門,然後上閂落鎖。
“你——?”沈絀清疑惑且驚惶地看著他。
風檄羽濃似烏雲的雙眉剔豎,簡單直接地向他逼近過來,“脫光衣服,然後到床上去。”
沈絀清猛然踉蹌地後退了兩步,腰身撞到窗台之上,他指節發白地扶住窗欞,修長單薄的身體,已經被風檄羽如生鐵般剛直有力的雙手鉗製住。
雨水順著洛城高大的城牆流下,蒼茫的夜色中數騎快馬濺踏著雨水,一路往西城門奔近,來人亮出了建王府的出城令牌。
值崗的安忠和崔伍一老一少兩個守兵,冒著雨把汲足了水份的沉重城門打開。崔伍一邊推動門板,一邊來回張望,他的目光落在被四五匹健馬和騎手簇擁的英偉男子身上,雨水順著他玄色的披風滑下,帽沿之下露出的是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
崔伍的目光與他對視上,不禁呆了呆。
“快讓開!”安忠的一聲呼喝喚回了他的心神。
一隊人馬迅速地從打開至僅容馬身通過的門道裏離開,消失在茫茫的夜雨之中。
崔伍抹掉臉上的雨水,腦海裏盤旋的還是那雙神采翩然的眼睛。
“安叔,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啊?”
安忠搖頭,“居然連他的身份也看不出來,你這半年的城門真是白守了,他就是建王。”
“他就是葉滄溟?”崔伍的眼睛裏幾乎要溢出光彩來,原來方才照麵的就是傳聞中才幹和權勢冠絕洛城的建王葉滄溟,“安叔你是不是跟他打過交道啊?他全身上下被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的,你居然還能認得出他!”
安忠叮囑崔伍,“建王連夜帶人出城的事,你千萬不要四處張揚,禍從口出,你的本職是守好城門,也記得要守住這張饒舌的嘴巴。”
“為什麼啊?”崔伍百思不得其解。
“你按我說的去做,安叔不會害你!”
安忠恨鐵不成鋼地瞪崔伍一眼。他們所守的這處城門位於西麵,前行便是橫亙而過的洛水河,河上既沒有渡口也沒有橋梁,除了運貨的官船抵岸,從這裏源源不斷地把貨物運進城裏,平日裏幾乎不會有大人物經過。
葉滄溟趁夜急奔出城,雖然匆忙卻不見慌亂,他寧可繞道也沒有選擇其它三處城門,可見是不願意驚動太多的人。這份縝密的心思,平常人萬萬得罪不起,崔伍年紀輕且凡事存一份好奇之心,遲早要在這上麵大吃苦頭。
崔伍碰了釘子,訕訕地換了個話題,“安叔你知不知道啊?原來攻打桂國立下了頭等大功的安南將軍,也是我們洛城的人呢。沈家的家主從葉城做完買賣回來,在碼頭上便被他接到了臨時落腳的府邸,沈大公子已經去世的妻子,與安南將軍是親生的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