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以為一件事情不會發生,畢竟事情已經過去,那又如何能夠發生,但後來事情卻真實的發生在我眼前,我便開始有些明白,時間真是很會捉弄的人的一樣東西,又或許,世界上本來就不存在時間這種東西。
——周小天
“遙遙,我們歇一會吧。”看著城門前排著的長長的隊伍,段唯一右手半遮著眼睛抬頭望了一眼晴空的烈陽,轉頭說道。
那是一個穿著麻衣的八歲大的女孩,纖細的青絲到了耳根便被齊齊截斷,臉上有一些因趕路與天氣留下的紅潮,是可愛的表情,卻不是可愛的神情,很懂事地點了點頭,她沒有鬆開段唯一一直牽著的手,靜靜地坐了下去。地上有些灰塵,但她並不在意。
段唯一蹲了下來,拂去一根粘在她臉上的發絲。看著麵前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感覺心頭有些緊,緊不是痛,所以他一直握著,沒有放手。
段唯一和段遙是同一天出生,他為兄,她為妹,就她知道的,或者說她意識中的,整個家,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或許,還應該算上一個姐姐。
一月前,姐姐讓他們來搖光,於是,他們便到了搖光。
搖光是一座城,這裏有風滿樓,有劍閣,他們要去劍閣。
一方麵,沒有人知道兩個八歲大的孩子是如何走到的搖光,另一方麵,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怎麼走到搖光的,因為他們都看到,那男孩一直都是牽著女孩的手走來的,如果這也算是理由。
休息不久,等段遙的呼吸趨於平常,段唯一仍然牽著段遙的手走到城下,開始排隊。
排了很久,隊伍仍舊沒有動,因為前麵有一輛馬車被卸下了貨物進行搜查,無論何時,搖光的搜查總是這麼嚴格,人們已經見怪不怪,所以並沒有人抱怨,隻是天氣很炎熱,或用扇子或用衣領扇風的聲音一直沒停。段遙抬頭,看著城門上兩個大大的“搖光”二字,動了動嘴唇,卻沒說出聲。段唯一沒有說話,低下頭拭掉她手心隱現的汗。
都說沉默會讓時間變得緩慢,但段唯一卻沒有這樣感覺,因為他習慣了段遙的沉默。
因為段遙從不說話,一歲到八歲,一直如此。
他找過郎中,郎中說她這是疑難雜症,他又去找過算命先生,先生說她這是命犯天煞孤星,隻是不管哪種說法,哪種辦法,都沒有讓段遙發出聲音。點頭或搖頭,這便是段遙表達自己想法的方式。然而在大多的時候,她隻是點頭,因為問她話的通常隻會是段唯一,而於她而言段唯一說的就都是對的。她從未向段唯一表達過自己的不滿,很難想象一個八歲大的孩子會隱藏自己的情緒,所以她沒有隱藏,因為段唯一的情緒就是她的情緒。
或許從出生的那一天起,她的世界裏就隻有段唯一一人,盡管後來姐姐出現,這個情況也沒有改變。
輪到兩人的時候很快就通過了搜查,畢竟兩個穿著麻衣的孩子實在沒有什麼必要搜查。
進了城,段唯一先去找到了一家小攤子,買了幾個饅頭,騰騰的熱氣像頭頂的雲,然後和段遙坐在一所破敗屋子前的台階上吃著,一如之前經過的其他城。
段遙一邊牽著段唯一的手一邊靜靜地吃著,因為她知道等一下還要走一段不遠的路,所以大口大口地吃著,很快便已吃完,然後她捏著自己的衣擺,看著地上的螞蟻成線,黑線像是段唯一的發,蜿蜒著延開,在動,也在離開。
段唯一看見段遙吃完,便放下吃到一半的饅頭,站起了身,雖然猜測在這樣的地方應該不會有人住,不過還是很禮貌地敲了敲風雨飄搖的門。
有些出乎意料,門吱呀一聲,然後打開。
段唯一看著站在門後的人,頭發糟亂,身上的衣服和屋子一樣破舊,不過臉卻洗得很幹淨,看得出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同歲,隻是他臉上的表情很錯愕,便解釋道:“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和妹妹走了很遠的路,現在有些口渴,不知道能不能——”
“唯、唯一?”
周小天自從出生以來一直都很無聊,這種情況持續了八年,照道理說一個小孩不管如何無聊都不應該感到無聊,但事實上卻是是如此。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在他還沒出生時就死在因饑餓而背井離鄉的路上,而母親因為吃了自己父親身上的肉而活了下來,對此他並沒有什麼覺得自己母親寡情薄意的意思,因為在出生的前幾個月,他看到母親每天晚上都會自言自語地流淚,那種痛苦就如同將一根白綾狠狠地勒緊稚嫩的脖子,沒多久,母親就這樣死了,死得很輕,像風中的柳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