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到會和一個網絡程序體成為朋友,而且她還曾經是我努力去消滅的。每當我登陸烏矽時代的時候,總要和她聊上幾句,後來我漸漸喜歡上了這種聊天,因為我發現,和她說話我幾乎沒有任何壓力和顧慮。
我們經常在一個鮮為人知的海灘見麵。每次她來都會精心打扮一番,穿不同的衣服,帶不同的飾物,我知道她在努力讓我感覺她是一個人,而不是虛擬的程序。然後我們說話,喜歡什麼說什麼,想到什麼說什麼。有時候也做做遊戲,比如各自製造一個機器人,讓他們打鬥,比比誰厲害。當然很多時候是她的機器人輸,然後她就氣憤,要和我直接打鬥,我當然不同意,理由很充足,好男不和女鬥。
如果我在程序編寫的時候遇到不能解決的問題,我也常常來問她,天曉得她讀過的書比我要多多少倍。經常我提出問題後,她呆坐在那裏幾分鍾,然後回過神來,說:你去收郵件吧,看看是不是想找這個?
我們也談哲學、文學、社會、宗教,當然她沒有多少自己的見解,更願意聽我一個人講,不過她會時常挑錯誤,告訴我你引用的這句話原本是怎麼說的,出自哪個人的哪本書的哪一頁,然後說你不要臉紅,繼續說。之後我就開始胡亂引用一番,諸如“張三說”、“李四說”、“雷斯林說”之類。她問這些人都是幹什麼的,為什麼沒看過他們寫的書。我說這些人都是民間思想家,沒出過書。有一次我對她說:和你聊天很愉快,就像以前和雷斯林聊天一樣。為此她很高興了一陣,因為她認為民間思想家是一個很偉大的稱謂,她與此等人並稱感覺無上的榮幸。
“烏矽時代”給城市帶來的,不僅僅是貿易和金錢,還有思想和交流的開放。埃達城的玩家將大量新鮮的事物和理念帶了進來,並逐漸在城市裏傳播、擴散。人們對城市外麵越來越了解,並有意無意的比照自己的現狀。任何兩個城市都會有自己的優點和缺點,於是城市中開始蔓延自豪和不滿相互摻雜的思潮。
這一點我是早有預料的,其實我最早想對外開放“烏矽時代”,也是為了這個目的。讓民眾知道,遠遠比對民眾抽象枯燥的宣講要有用得多。因為民眾有自己的思想,就和那些政治家們認為自己偉大一樣。
這種思潮最先帶來的衝擊,就是民眾要求新聞自由,新聞媒體要脫離政府的控製。一位叫噴奮的年輕議員在議會上侃侃而談:“自從城市誕生以來,我們的電視台、電台、報紙就由政府包辦,所有的新聞莫不經過政府審核才能播發,新聞媒體已經成為政府控製輿論的工具,而無法起到監督政府的作用。新聞不自由,民主則無從談起,即便有了民主,也是不穩定的民主,因為它根本不能預防專製的降臨。想想我們城市經曆的漫長黑暗時代,如果不保障社會的監督權,怎麼能保證這樣的時代不會重新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