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個城市所存的最後一個程序員了。
這句話給別人兩種啟示,一是我是程序員;二是這個城市程序員很少。
其實不是很少,應該是很稀有,或者說獨一無二。三天前在接受市長接見的中間,我的另一個同行從市府大廈二十八層的樓頂跳了下去,警察局長興衝衝跑上來,高興地對我說:“現在就剩你自己了。”說這話的時候他如同即將完成一個雄偉的工程,眼睛裏充滿了興奮。
市長是仁慈和關愛的,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語重心長地說:“這個城市還需要你,好好保重。”我激動得差點流出眼淚來。
我激動但不是我驕傲。我要感激這個城市和我們的領袖們,讓我們這種卑賤的職業能留存至今。每次市政議會召開的時候,對我們的保護都會列入議題加以討論和重申,就像上個世紀保護熊貓一樣。如今因為偉大的基因工程,熊貓的數量已經超過老鼠,滿街走著的穿著黑白相間的熊貓皮大衣的,已經是這個城市的藍領和貧民階層。白領和貴族們是不屑穿它的,他們穿的是名貴的老鼠皮大衣。
程序員是不允許穿皮大衣的,這是為了讓大家更好的認清我們是程序員,並與我們劃清界限。今天說我們好像已經不合適了,因為這個城市隻剩下我一個程序員,不可能再有“們”了。當然也不是絕對,如果突然有一個貴族、白領、藍領或者貧民身份的姑娘敢於犧牲,能夠同意嫁給我,而且我們有能力生一個或者幾個孩子的話,這個城市的程序員階層有可能延續下去,甚至有可能增加數量。
城市職業法第38條第二款規定:程序員的子女隻能繼承並從事程序員工作。
城市職業法第38條第三款規定:任何其他階層的人願意和程序員結婚的,將自動放棄原來身份和工作,並終身不得再參加任何除程序員之外的工作。
幾十年來,基本沒有程序員能夠有機會去使用職業法的第38條第三款,所以程序員的婚姻解決方式很簡單,如果你幸運,你能碰到一個異性的程序員;如果你不幸,你可以選擇單身。我是最不幸的,我還沒有到允許結婚的年齡,這個城市就已經隻剩下我一個程序員了,所以我可以不用選擇。
說了這麼多我忘了告訴大家程序員是穿什麼的。我們(也可以簡化說成我,現在我代表的就是全部的我們)穿的是一種特製的纖維電子服,這種服裝麵料中含有大量的電子芯片和傳輸總線,同時配備了各種計算機擴展功能和無線通信協議,穿上這種服裝,手指當空揮舞就可以進行命令輸入,眼鏡轉換一下開關就變成三維電子屏幕。通過這種服裝可以在城市任何一個角落接入城域網絡,進行計算機互連操作,同時也通過這種服裝,城市警察部門隨時都可以查看我們的位置,並對我們的對外通信數據進行審查,以便在我們不小心犯錯誤之前,及時關照我們。
這個城市是完美的。它建立於上個世紀中葉,由一個偉大的思想家帶領一些的傑出的工程師設計建設。之後的幾十年,越來越完善的設施和功能模塊通過無所不在的計算機網絡的聯控加入進來,使得這個城市達到了無懈可擊的程度。它的能源由太陽能和地熱提供,厚厚的電子防禦層不但過濾任何有害的宇宙射線,而且還自動防衛各種可能的武器攻擊,包括核爆炸和高能激光。它的地下是人工的生態循環係統,通過人造陽光,各種動物、植物乃至於病毒、微生物在一起和諧的生長,並為城市居民提供豐富的食品和生活資源。為了整個城市穩定的運轉,我的先輩,這個城市最初的電腦程序設計師,耗盡了畢生的精力,幾乎把城市可能遇到的所有問題都考慮進去,然後開發了它的安全應急係統,這個係統可以保證以最快的速度把城市中發生問題的部分恢複如初,哪怕是最要害最核心的部分甚至於這套係統本身。開發完這套係統之後,我的這位先輩就無聲無息地蒸發了,而這座城市,卻一直按著他的安排,平靜地運行著。
後來的程序員們,很少再有機會接近這套安全係統,因為他們差不多所有的行為都在這套係統的監控之下。它太嚴謹了,每一次試圖的接近或者破譯都被它迅速的發現然後無情的揭露,緊接著就是警笛長鳴,然後一個或者幾個程序員被帶走推上城市法庭。
城市安全法第13條第一款規定:任何試突破解或破壞城市安全係統的人,將處以死刑。
當然,也有幸運的,那就是當你聽見警笛響起的時候,自己解決。
我從來沒有試過,因為我父親在被帶走之前告訴我:“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否則任何冒險都是無聊的。”他和我母親是十年來最成功進入安全應急係統的程序員,他們合作讓這套係統停止工作了15秒,獲得這麼優異成績的代價是,我失去了雙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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