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登台閣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奸似忠(1 / 2)

郗超看著殷涓離去的背影,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轉過頭來,他便問父親郗愔:“兒子聽說參劾謝泉一事,全係此人在背後作怪,父親能否將實情告知?”。

郗愔有些奇怪,好不容易把長子郗超盼了回來,怎麼才一照麵便著急問起這個?難道他不知道朝廷已經大軍壓境,在徐兗邊界伺機蠢蠢欲動?

“超兒,參劾謝泉事出有因,要怪,多半怪為父思慮不周,逞一時之氣。為父看,為今之計,首在拿出個什麼樣的辦法渡過眼前這場危機”,思忖片刻後郗愔說道。

“症結不明,何來解決的辦法?”,郗超當即便問。

“也是”,郗愔答道,“都怪為父當日聽信了小人讒言,做出些糊塗事。不過,為父還是要說,是朝廷有錯在先,桓溫老賊和謝朗小兒欺人太甚,什麼更化改製,擺明要把郗家從徐兗連根拔除嘛!”。

郗超看父親仍在牛角尖中,不免對父親的心胸眼界有些鄙夷,好生盤算起措辭,道:“父親,朝廷推行更化改製,意在富國強軍,進而北複中原,並非專門針對我郗家。試問,桓溫仍為荊州刺史否?王述仍為揚州刺史否?那庾家,又是否還在刺史廣州?大勢浩浩蕩蕩,隻要有益於社稷,誰也不能阻擋!”。

這一番話郗愔並不信服,當即反駁道:“想那桓溫已為大司馬大將軍,進台閣首輔,自然用不著困守荊州一地,超兒是否看走了眼,滿心以為他桓家和謝家為一心向善的菩薩?”。

郗愔明顯偏見甚深,而這些偏見絕非在一兩日內得以形成,郗超知道一時半會可能難以說服父親,索性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從來不是一個一條道走到黑的人,沉吟片刻後便換了一副神情對郗愔說道:“父親大人,兒子知你心中憂慮為何,別的暫且不提,眼下事已至此,父親又欲如何保全郗家?”。

“保全?!”,郗愔緊咬牙關,一雙眸子轉瞬間似要噴出火來,決然道:“那要看朝廷究竟如何打算,實在鬧得收不了場,為父不憚聯合你叔父,不惜盡起青幽徐兗之兵,索性鬧它個天翻地覆!”。

“然後呢?”,郗超不為父親激憤之言所動,淡然問道。

“哪裏有什麼然後!”,郗愔答道,“正如當年的王敦、蘇峻輩一樣兵發建康,不是國賊死,便是為父亡!”。

“敢問父親,徐兗之兵,較之秦軍如何?”,郗超再問。

“秦軍?”,郗愔愣了一愣,似被兒子問得有些醒悟,自語道,“秦軍東拒強燕,南侵大晉,自打有秦國名號以來,少有大敗”。

“即便如此,盤踞在關中不下十萬秦軍主力,皆被桓家和謝家數戰破之,現征東將軍桓豁、驍騎將軍謝玄等人已在徐兗周邊枕戈待旦,徐州大軍能否出得了京口大門還得兩說,父親以為呢?”,郗超沉聲問。

郗愔聽罷悶頭不語,顯得有些猶豫起來。

見父親有所動搖,郗超不失時機地從衣襟中取出一卷絹帛,雙手恭恭敬敬遞給郗愔,道:“此為桓公給父親的親筆書信,父親大人不妨一閱”。

出於潛在的意識,郗愔對兒子手上的那卷絹帛有種本能的抵觸,用狐疑的眼光盯著郗超看了許久,最終頹然一歎,伸手接過絹帛道:“勢不由人,不料老夫今日會陷入如此困頓絕境!”。

郗超默不作聲,眼瞅父親歎完,又展開絹帛仔細看了起來,這時他才稍稍放心下來。

少頃,郗愔幾眼將桓溫的書信覽完,內心有如驚天波瀾久久不能平息。

桓溫在書信中的措辭分外謙遜,以追憶桓郗兩家上一輩的淵源開篇,又明言兩家這一輩的隔閡,沒有半句虛偽做作之詞,並在末尾指明兩家眼前的隔閡隻因小人從中挑撥,欲借兩家紛爭報得門第私仇。

這話都不用再細說,桓溫明顯把今日郗家麵臨的困頓歸咎於殷涓等人的從中挑撥,也算給了郗愔一個回頭的借口。它日如果還有彼此得見的那一天,兩人之間好歹有了一張遮羞的薄紙。

信中還說,如果兩家能徹底放下彼此成見,他將以台閣首輔的身份,舉薦郗愔、郗曇兩兄弟州牧之任,並郗檢等郗家子侄將來也會視情擢撥重用。

“這桓溫,果真有此容人的雅量?”,郗愔開始有些動搖。

“父親不見兒子如今境況?”,郗超反問道。

“是呀,堂堂羽林中郎將,天子近臣,宮掖顯要之職”,郗愔答,“檢兒更是不錯,已為從三品的中書侍郎”。

郗超趁熱打鐵,繼續追問:“那麼,同樣參與了上疏彈劾謝泉一事,廣州刺史庾蘊今居何位?”。

“正三品京兆尹,如果將來果真遷都長安的話,也是個顯要的執掌”,郗愔回道。

“難得朝野就更化改製達成共識,此即為大勢,誰人也無法阻擋”,郗超再勸道,“父親,南渡建康幾十年了,大晉的天下即將要大變,萬不可畫地為牢,困守一方謀一己之私”。